五月花(第15/19页)

五月十五日

又是星期天,醒来竟是个阳光普照的早晨,荷西被汉斯叫出海去测条沉船,这个工作总比挖水泥好,清早八点多才走,走时笑盈盈的,说下午就可回来,要带我出去走走。

没想到过了一会荷西又匆匆赶回来了,一进来就去敲汉斯的房门,火气大得很,脸色怪难看的。

汉斯穿了一条内裤伸出头来,看见荷西,竟:“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什么测沉船,你搞什么花样,弄了一大批承包公司的男男女女,还带了小孩子,叫我开船去水上游园会,你,还说我教潜水——”荷西叫了起来。

“这不比挖水泥好?”汉斯笑嘻嘻的。

“何必骗人?明说不就是了。”

“明说是‘公共关系’,你肯去吗?”

“公共关系是你汉斯的事,我管你那么多?”

“你看,马上闹起来了!”汉斯一摊手。

“回来做什么?把那批人丢了。”沉喝着。

“来带三毛去,既然是游船,她也有权利去。”几乎在同时,汉斯和我都叫了起来:“她去做什么?”

“我不去!”

“你别来找麻烦?你去。”荷西拖了我就走。

“跟你讲,不去,不去,这个人没有权利叫你星期天工作,再说,公共关系,不是你的事。”

“三毛,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那边二十多个人等着我,我不去,将来码头上要借什么工具都不方便,他们不会记汉斯的帐,只会跟我过不去——。”荷西急得不得了,真是老实人。

“哼,自己去做妓男不够,还要太太去做妓女——。”我用力摔开他。

荷西猛然举起手来要刮我耳光,我躲也不躲,存心大打一架,他手一软,垂了下来,看了我一眼,转身冲了出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好荷西,看你忍到哪一天吧,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笨的人吗?

骂了他那么难听的话,一天都不能吃饭,总等他回来向他道歉吧!

晚上荷西七点多就回来了,没有理我,倒了一杯可乐给他,他接过来,桌上一放,望也不望我,躺上床就睡。“对不起。”我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对他说。

“三毛——”

“嗯!”

“决心不做了。”他轻轻的说。

我呆了,一时里悲喜交织,扑上去问他:“回台湾去教书?”他摸摸我的头发,温柔的说:“也是去见岳父母的时候了,下个月,我们结婚都第四年了。”

“可惜没有外孙给他们抱。”两个人笑得好高兴。五月十六日

晚上有人请汉斯和英格外出吃饭,我们三个人欢欢喜喜的吃了晚饭,马上回房去休息。

“荷西,要走的事先不讲,我二十三号先走,多少带些钱,你三十号以后有二十天假,薪水结算好,走了,再写信回来,说不做了——不再见。”

“啧,这样做——不好,不是君子作风,突然一走,叫公司哪里去找人?”

“嗳,你要怎么样,如果现在说,他们看你反正是走了,薪水会发吗?”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做人总要有责任。”“死脑筋,不能讲就是不能讲。”真叫人生气,说不听的,那有那么笨的人。

“一生没有负过人。”他还说。

“你讲走,公司一定赖你钱,信不信在你了。”荷西良心不安了,在房里踱来踱去。

外面客厅哗的一推门,以为是英格他们回来了,却听见杜鲁医生在叫人。

我还没有换睡衣,就先走出去了。

“叫荷西出来,你!”他挥挥手,脸色苍白的。我奔去叫荷西。

荷西才出来,杜鲁医生一叠文件就迎面丢了过来。“喂!”我大叫起来,退了一步。

“你做的好事,我倒被港务局告了。”脸还是铁青的。

“他说什嘛!”荷西一吓,英文根本听不懂了。“被告了,港务局告他。”我轻轻的说。

“那条夹在水道上的沉船,标了三个多月了,为什么还不清除?”手抖抖的指着荷西。

“哪条船?”荷西还是不知他说什么。

“港口图拿出来。”荷西对我说,我马上去翻。图打开了,杜鲁医生又看不懂。

“早就该做的事,现在合约时限到了,那条水道开放了,要是任何一条进港的船,撞上水底那条搁着的,马上海难,公司关门,我呢,自杀算了,今天已经被告了,拿去看。”他自己拾起文件,又往荷西脸上丢。

“杜鲁医生,我——只做汉斯分派的船,上星期就在跟那些水泥拚命,你这条船,是我来以前标的,来了三个半月,替汉斯打捞了七条,可没提过这一条,所以,我不知道,也没有责任。”

荷西把那些被告文件推推开,结结巴巴的英文,也解释了明明白白。

“现在你怎么办?”杜鲁还是凶恶极了的样子。“明天马上去沉船上系红色浮筒,围绳子,警告过来的船不要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