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狗和猫(第3/5页)

不过,小狗和小猫啊,你们可不要介意,正因为你们愚蠢,所以我们对你们俩更加倍地喜爱。我们大家都喜欢愚蠢的东西。男人不能容忍聪明的女人;女人的理想伴侣也是她能称之为“亲爱的老笨蛋”的那种男人。碰见比自己蠢的人是件愉快的事。由于是这种人,所以我们一见面就会爱上他们。这个世界对聪明人来说一定是个颇为艰苦的地方。普通人不喜欢他们,而他们自身之间呢,又极其真诚地互相憎恨着。

不过话说回来,聪明人是微不足道的少数,所以他们不高兴确实无关紧要。只要能使愚人们生活得舒服,这个世界作为一个整体就会相当地平安无事。

猫享有比狗较为世故的声誉——较多地追求自身的利益,而不太盲目地为朋友的利益而献身。所以我们男男女女对这样的自私自利理所当然地感到震惊。猫确实热爱厨房里铺有地毯的家庭胜过那没有的家庭:要是周围小孩很多,它们更喜欢到邻居那里去消磨空闲时光。不过,总起来说,猫是受到诽谤的。假如它跟一个人交上了朋友,不论任何艰难险阻,它都会紧跟着你。我喂养过的所有的猫始终是最坚定的伙伴。我曾有过一只猫,它跟着我到处走,甚至走到令它最难为情的地方,因此不得不恳求它,作为个人的恩惠,不要陪我再往商业区大街走下去了。每当我回家很晚,它总是熬更守夜等着,还要到走廊上来迎接我。这使我觉得仿佛是个结了婚的人,只是它决不问我到哪里去了,而且听我一一告诉它后,也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还有过一只猫,它天天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它可以一连几小时守候在地窖门边,一待有机会就溜进去,用嘴去舐啤酒桶漏下的酒滴。我提到它这个习惯并不是要称赞这种猫,而只是为了说明它们当中有一些差不多已具有人性了。假如灵魂转世是事实的话,那么这个小动物肯定有资格迅速无比地转变成基督徒,因为除开酗酒外,它最爱的是虚荣。每次捉到一只特大的老鼠,它都会拖进我们大家在座的屋里来,把尸体陈列在大伙儿中间,期待大家的称赞夸奖。天哪!女孩子们的尖声高叫多么刺耳呀!

可怜的老鼠!看来它们的生存仅仅是为了使猫和狗捕杀它们而赢得声誉,使化学家发明消灭它们的特效毒药而大发其财。然而它们也有引人入胜之处。人们把超自然的神秘力量牵强附会加在它们身上。它们是那么狡猾顽强,数量之多那么吓人,而且那么残酷,那么诡秘。它们聚居在荒无人烟的房子里,那些破烂窗框悬吊在墙脚腐朽、摇摇欲坠的墙壁上,房门在锈蚀的门链上播晃着,吱吱作响。它们知道船要下沉,便会全体离船逃走,谁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或者逃往何处。它们在潜藏之处互相悄悄耳语,说是一场厄运将如何降临到庄园头上,而某某有名人士将如何一命呜呼,被人遗忘。它们在阴森可怖的尸骨存放所能干出许许多多可怕的事来。

恐怖故事里缺少了老鼠就说不上是完整的故事。在鬼怪和谋杀故事里,它们会在回声荡漾的屋里四处奔跑;在护壁板后面会听见它们牙齿啃咬的声响;在虫蛀的地毯洞里看得见它们闪光的眼睛在窥视;深更半夜它们发出刺耳的、非人间的尖叫,这时凄惨的阴风呜咽着,围绕倾圮的塔楼扫过,然后像嚎咷恸哭的妇人从无人居住的、空荡荡的卧室里一穿而去。

关在令人厌恶的土牢里的犯人,临死时透过可怕的昏黑,可以瞧见它们血红的小眼睛好似燃烧着的炭火一般;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们可以听见它们爪子样的脚的急速奔跑声;在黑暗里,他们还会忽然失声惊呼,一下站起来,而整个恐怖的深夜都在留心观察呢。

我爱读有关老鼠的故事。它们会使我汗毛直竖,惊吓万分。我喜欢那篇关于哈托主教与老鼠的故事。那坏心肠的主教,你知道,一向拥有那么多粮食堆积在粮仓里,却不愿让挨饿的饥民动用一星半点。他们来向他祈求施舍粮食的时候,他就召集他们到粮仓里去,然后把他们关在里面,放火焚烧,把大伙统统烧死。可是第二天来了成千上万的老鼠,它们是被派来审判主教的。哈托主教赶忙逃到位于莱茵河中央的那座坚固的塔楼里,把自己锁在里面,以为十分安全。可是那些老鼠呀!它们游过河,沿厚石墙打开一条路,啃穿钻进去,把藏身其中的主教活活咬死。

它们用石头把牙齿磨得锋利无比,

如今正在啃咬着主教的躯体;

它们把四肢的肉啃得一丝不剩,

因为派它们来正是对他审判公正。

啊,这真是一篇可爱的故事。

其次,还有那个哈默林镇上花衣吹笛人的故事,他如何用笛声把老鼠赶跑,后来镇长背约失信,他又用笛声把镇上所有小孩子拐走,进入大山。这是多么奇妙的古老传说啊!我不知道这传说意味着什么,或者它是否有任何含义?似乎有一种离奇而深奥的东西隐藏在那波动起伏的旋律里。我心里老是萦绕着这样一幅景象:古时候那个古怪而神秘的花衣吹笛人,正吹着笛子经过哈默林镇的狭窄街道,后面跟着许多小孩,手舞足蹈,脸上显出沉思、渴望的神情。乡亲们试图要他们留下,可是孩子们根本不理睬。他们听见了那超自然的、有魔力的音乐,就非跟着走去不可。玩耍游戏尚未结束,他们就纷纷离开,玩具也漫不经心地从手里掉落。他们不知道匆匆忙忙赶往何处去。那神秘的音乐在呼唤他们,他们就跟着跑去,既不注意,也不问去哪里。那音乐扰乱着、震撼着他们的心,其它声音则愈来愈微弱。就这样,他们漫游在花衣吹笛人经过的街道,终于离开了哈默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