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战后(第11/15页)
卢浮宫的法兰西论坛325
……我对不曾见过的论坛不予置评,原则上,我不太赞成艺术走进艺术爱好者的日常起居,我更倾向于要求艺术爱好者走进艺术(当然,这不是绝对的;换一种极端的说法,相对音乐家的孤高冷傲,我更喜欢刚才听到的《莱茵的黄金》326要求大家不惜牺牲晚餐的时间,而不是唯恐一段持续五分钟之久的音乐片段会让听众感到疲倦的那些卑躬屈膝的音乐家,呈现给听众的各种美反而会使听众力量倍增——而这些音乐家居然认为贝多芬最后的四重奏不堪入耳)。在称赞这种改变的同时,我会建议不要让博物馆沦为任何人的帕热斯公馆327。
如果诸如此类的回答不符合您的要求,那我就仅仅列举八幅绘画来作为答复,我想它们是:夏尔丹的《自画像》、夏尔丹的《夏尔丹夫人肖像》和《静物》、米勒的《春天》、马奈的《奥林匹亚》、一幅雷诺阿的绘画,或《但丁之舟》,或柯罗的《夏特勒大教堂》、华托的《冷漠的男子》或《发舟西岱岛》。
关于阅览室328
十三位先生:
既然你们真切地希望邀请我成为第十四位发表自己意见的人,那么我的意见如下:钱少和钱多的人都不会买书,前者是因为贫穷,后者是因为吝啬,所以他们借书。因此,阅览室只能调节这种现状,用这种闻所未闻的创新方式把书借出去。我担心的是出版商(我不是指我的那些出版商,他们慷慨大方而且和蔼可亲),一旦发现销售上有困难,他们就会从“租赁”中去寻求一份更加稳妥的利润。
出版商不会再有这种恐惧,读者也不会再抱有这种希望,再版重印日趋艰难。当然,我指的是现代作品,而你们的问卷并没有提到那种不错的老式阅览室,有些书只能在那里找到(德·阿什伯爵夫人和塞莱斯特·莫加多尔的小说329,有时甚至是你们的父辈巴尔扎克作序的《巴马修道院》330),读者只能戴着仿麂皮手套阅读。尽管如此,由于我的出版商们十分善解人意,我可以站在阅览室的立场,夸耀这个更加普遍的真理:满足一种情趣会导致这种情趣的泛滥而不是制约这种情趣,正如马术课会让人产生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的欲望,租借书籍也许会让人最终买下这些书籍,即使他们不会阅读这些书籍。
先生们,请接受我最崇高的敬意。
马塞尔·普鲁斯特
论风格331
——致一位朋友
雅典人执行起死刑来慢吞吞的。居然只有三位年轻的小姐或贵妇可供祭献给我们的人身牛头怪物莫朗332,而不是规定的七位。不过,这一年还没有结束。许多秘而不宣地申请进修的女人正在谋求克拉莉丝和奥洛尔333的光荣使命。为了让这些脍炙人口的小小说用这些美女的名字做标题,我真想不厌其烦地为这些用美女的名字做标题的脍炙人口的小小说撰写一篇名副其实的前言。然而,一个突发事件却让我无法这样做。一个陌生女人334在我的头脑中安家落户。她常来常往;我很快就从她的一切行为举止中了解到她的种种习惯。更有甚者,作为一个过分周到的女房客,她坚持要与我发生直接的关系。我惊讶地看到,她并不美丽。我始终认为死神的长相也不过如此。否则,她怎样会理所当然地将最好的东西从我们身上夺走?尽管如此,她今天好像没有现身。毫无疑问,她不会走开很久,从她留下的一切就可以断定这一点。最明智的做法莫过于利用她给我喘息的时机,而不是为一位已经出名的作家撰写一篇他并不需要的前言。
另一个理由也许让我改变了想法。我亲爱的大师阿纳托尔·法朗士,可惜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到他了,他刚刚为《巴黎杂志》撰写了一篇文章335,他在文章中声称,在风格中,必须抛弃一切独特性。然而,保罗·莫朗的风格显然是独特的。如果我有幸再次见到法朗士先生,尽管他对我的种种友善至今仍然历历在目,我就会问他,既然各种感受是独特的,他为什么还会相信风格的统一。风格的美本身就是思想升华的绝对可靠的标志,这种美发掘和建立了被偶然性分隔开来的各种事物之间的必要联系。《波纳尔之罪》中的猫不就造成了这种野蛮与温柔的双重印象吗,这样的印象就在一个绝妙的句子中流转:“我伸展着双腿对他说:‘汉密卡,书籍之城的傲慢王子……(我手头没有这本书。)在你的武功护卫下的这个城寨里,懒洋洋地躺着一位苏丹后妃。因为你将鞑靼战士令人敬畏的模样与东方妇女凝重沉稳的美雅交织在一起。英勇而性感的汉密卡……’”等等。我认为这一页十分精彩,而法朗士先生也许并不同意我的看法,因为自从十八世纪末以来,我们的写作拙劣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