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6/7页)

事实却并非如此:

 

为如此喜气洋洋的她,
选中一个不祥的伴侣,
冰的形状,在另一个遥远的时间。

 

如果你们给上一行标了四颗星,那么你们会如何对待“冰的形状,在另一个遥远的时间”(A Shape of Ice, for the time far and dissociate)这一行呢?或者,如何对待“不祥的伴侣”(sinister mate)呢?这些词组远远地走在了一九一二年之前!这简直就是奥登的诗句。这些诗句就是未来对现在的入侵,它们就是“无处不在的意志”之呼吸。对“伴侣”(mate)一词的选用绝对出彩,因为这除了能让人联想到“同船船员”(shipmate)一词外,它还再度强调了轮船的女性属性,接下来的三个音步进一步强化了这一点,即“为如此喜气洋洋的她”(For her — so gaily great —)。

我们在这里越来越清晰地看到的并非是用碰撞来隐喻浪漫的结合,而是相反,即用结合来隐喻碰撞。邮轮的女性特征和冰山的男性特征已得以确立。不过这并非确指冰山。我们这位诗人之天赋的真正体现就在于他给出了这一委婉的说法,即“冰的形状”(A Shape of Ice)。其可怕的力量直接取决于读者凭借自身想象力的负面潜能来塑造这一形状的能力。换句话说,这一委婉的说法,更确切地说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字母a,便可使其读者成为这首诗的积极参与者。

实际上,“在另一个遥远的时间”(for the time far and dissociate)一句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不错,“遥远的”(far)作为时间的修饰语十分常见,任何一位诗人都可能这样写。但是,只有哈代能将完全没有诗意的“另一个”(dissociate)写入诗中。这要归功于我们前面提及的他那种总体上的冷漠风格。对于这位诗人来说,没有好词、坏词和中等的词之分,唯一重要的就是这些词能否发挥功能。这当然应该归功于他作为一位小说家的经验,如果不应归结为他对平滑的“珠宝诗行”的一贯嫌弃的话。

“另一个”一词的光彩有多么暗淡,它的功能就有多么强大。它不仅表示“无处不在的意志”之远见,而且还预示着时间自身的不连贯特征,并非莎士比亚意义上的,而是纯形而上学意义上的,亦即看得见,摸得着的,现世的。正是后者使每一位读者将自己等同于灾难的亲历者,将他或她置于时间的碎裂区域。当然,最终拯救了“另一个”一词的还是它押韵的尾音,而且它还在六音步的第三行里完成了格律上的二音节合一。

事实上,在上两个诗节里,韵脚的使用越来越好,因为它们显得引人入胜,出人意料。为了充分地欣赏“另一个”一词,或许应该尝试纵向地读一下这节诗的韵脚。你们会读到“mate — great — dissociate”。这足以让人颤抖,而且自有深意,因为早在这一节诗写出之前,这一组韵脚便显然已经潜入诗人的脑海。实际上,正是这组韵脚让诗人按照他的方式写出了这节诗。

 

漂亮的轮船长大了,
亭亭玉立,花容月貌,
冰山在朦胧寂静的远方也已长大。

 

原来,我们面对的是一对未婚夫妻。女性般的漂亮轮船早已许配给了“冰的形状”。人类产品许配给了自然。近乎黑发的女子许配给了金发的男子。在普利茅斯港湾长大的东西正扑向在北大西洋“朦胧寂静的远方”(In shadowy silent distance)长大的东西。这个悄静、诡秘的“朦胧寂静的远方”强调了这个讯息的隐秘特性,近乎机械地落在这一诗节每个单词头上的重音就是时间那从容脚步的回声,未婚妻和她的未婚夫就迈着这样的脚步在相互走近。因为,使这次相遇注定实现的因素并非两位青年男女的个人特征,而是这脚步。

使他们的接近不可避免的还有这一诗节的一组韵脚。“长大”(grew)悄悄潜入第三行,于是便使这三行诗包含着四个韵脚。当然,这个韵脚的效果或许是廉价的,如果不考虑它的音响的话。“grew — hue — too”在音调上会让人想到“你”(you),第二个“grew”会令读者意识到自己是故事的参与者,而不仅仅是旁观者。

 

它俩看上去毫不相干,
凡人的眼睛无法预见
它们在后来会如此地亲密无间,

 

在前四个诗节构成的声响语境中,“毫不相干”(alien)一词听起来就像是一声惊叹,它那两个敞开的元音就像是在劫难逃者在服从不可避免的厄运之前发出的最后呼喊。这就像是在断头台上喊出的“我无罪”,或是在教堂祭坛前道出的“我不爱他”,一张苍白的脸转向公众。的确是祭坛,因为第三行中的“亲密无间”(welding)和“后来”(history)听起来就像是“婚礼”(wedding)和“命运”(destiny)的同音同义词。因此,“凡人的眼睛无法预见”(No mortal eye could see),这与其说是诗人在炫耀自己对因果关系机制的了然,不如说是劳伦斯神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