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翻译集(第11/34页)

所以太翁初次在日本的成绩,只淘成了真真软心肠的娘们儿——娘们就不很管富国强兵那一套,她们见了他那银白的大胡子,听了他动人的语调,她们的心肠还不是像糖人儿烤火全化了不是?这是真的事实,他在Karuizawa的那几天,那一群女子大学的学生们伺候他,无微不至的体贴他老人家的性情,由不得他不心花怒放,末了他离别的时候那班女学生们真的如梁任公先生说的“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不肯放,搂了他亲了又亲,亲了又亲……把从娘胎里带来的一副热泪浸透了他托腮上那可爱的大白胡子。”这不是开玩笑,那一部分的感情真是可贵,可爱。这一次他又去重新八年前的旧交情,他对待那女孩子们的样子,那女孩子们对待他的神情,我们都是亲眼见过来的,那真叫人感动,真叫人知道纯粹的人情。无所为的人情,到最真挚的时候的真实与可爱与自然。这一次在大阪,神户替他翻译的和田富子,现在是九州帝国大学的心理学教授,便是当年在Karuizawa的一个旧侣。

他这一次挥拳的成绩虽不敢必,但至少他的东道主们不至于像上次那样着急,一半是在这八九年间世界变换了不少的面目,国家主义是不见得怎样的时髦了,一半是我们的邻居受了这一次鳌鱼翻身的滋味,思想也有点儿转弯的倾向。实际上我敢说我们的老诗人点起了理想主义的火把,想在这暗沉沉的世界里寻访勇敢与信仰,假如他在旁的地方可以不至绊脚,我看不出理由为什么在日本他便会得逢着特别的障碍。日本的思想界还不是一样活着的,我们没有理由断定他们永远不会有觉悟的日子。照这一次的实际看,我们的邻居们接受这位老先生的诚意与礼貌与郑重,至少不比我们的差。虽则他的“警告”能在他们的国民生活上发生多大的效力,现在谁都不敢,老先生自己更不敢预言。

他的警告的勇猛与干脆,你们看了他的话就有数;他在这里是不含糊的。他打击的不仅是渐渐失风的军国主义与国家主义,他对于一切的政府是A本的没有信仰。他不仅咒诅怪诞的资本主义,他也昌言的否认所谓民主义的实在;他不仅指斥一切实体的模仿性,他也悼惜思想的抄袭,那是更大的堕落。他要我们彻底的拒绝那印模制成的面具,他求我们保存我们活的脸子与自然的表情。他的唯一的标准是生命与非生命,活的与死的的分别;他怕我们生生的坑死在物质的坟墓里。他这话是不仅对日本人说的,我们应得认明白。传染性的病症是不分国界的,我们中国人的血液里也不见得有天生的防疫力。我们且暂时平一平意气,仔细的想一下,反省一下,检查一下。

附注:关于国家主义可参阅太戈尔自己的“Nationalism”与Zangwill,Ramsey Muir诸家关于这题目的书。

关于诺狄克人种优殊说见“Superiority of the Nordic Race;”Count Gobineau:The Ineguality of the Races;

H.S.Chamberlain:“The Foundations of the Ninteenth Century”;

M.Grant:“The Passing of the Great Races Stoddart”;

The Rising Tide of Color.

(原载:民国十三年八月十日《东方杂志》第二十一卷第十五号)

科学的位置

徐志摩 译

泰戈尔在日本西京帝国大学讲演

我要忘却现世界一切仪式的习惯与人民现代的状况,我要想象我自己回到往古的日子,那时印度的真精神,穿度了广博的距离,来到你们人民和暖的心窝中寻求他的安顿与乡土。我希望我的内心能充分的实现那已往精神,凭着这一点至诚,来接受你们的待遇。不幸我自愧我没有那样的天才。或许是时代变换了,或许是你们已经遗失了你们祖先的精神,不再希罕来承受什么理想主义,那是与现代的实效主义与所谓“进步”根本没有关连的。

当初那些发宏愿的先师们来的时候,他们不仅把哲理与思想从一方传布到他方,他们同时也带着他们天赋的同情与一种心的单纯,使他们有能力看透一切的障碍,有能力莹澈的了解他们巡游地人民固有的天才与灵智。正因为他们能懂得,所以天才与灵智也就欣欣的为他们开放那普遍性的美与丰富,那是款待远客最无价的恩情,也是远客在异邦最想望最领情的嘉惠。

在历史上你们与印度或许不曾有过直接的往来,但经由朝鲜与中国你们也曾收到印度的礼物。这是一件可纪念的事迹。你们曾经承受那一盘的礼物,就证明你们的天才与送礼给你们的是融洽的,相调和的;我们也可以看出在那时送礼的方法,是没有勉强的痕迹,与你们原来的生活与思想不发生欠妥协的情形,更不妨碍你们民族自尊的身分。我们要记得这是极重要的一点,真理的会通与交换必须有这相调谐的原则。传道人带着他们的真理传布到一个异邦,除非他们来时是尊敬的存心与谦卑的态度,他们的使命A不会叫人接受的,并且情理上也正复如此。这对待收受礼品人尊的存心是施与者必须的条件,否则那施与便失去了庄严与郑重,便与开销穷乏的乞丐同等的傲慢。我相信往古时传布真理的使者决不同现代一班传道士们的存心,决不自负他们宗派的优殊,他们来时是谦卑的,负荷真理的使者应得谦卑,因为真理是比他们自身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