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尤达大师们,十年之前……我一无所知,或者说一知半解(第8/9页)

短暂的适应期之后,我确定自己未来的几天都会生活在这样一种特殊的平静之中。因为我的室友是扎克,虽然我也怕他,但是我要黏着他,寸步不离,食堂也好,浴室也好,图书馆也罢,总之,他去哪儿我去哪儿,一定要保持寸步不离。

开始的两天平静无波。我每天捡捡易拉罐、汉堡包装纸,或者是用过的避孕套什么的,不算累活儿,也不需要时时刻刻精神高度集中。所以,我一边干活儿,一边想我的全球医疗旅游方案,考虑需要面对的问题和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我那四个银行界的朋友应该会很奇怪,我怎么没跟他们再联系就匆匆忙忙地回法国了。我决定出去之后,一定得想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解释这几天的突然失踪。当然,每当我回到囚室之后,隐藏在心底的恐惧和不安就会立刻涌现出来,将我淹没。显然,扎克没有一点儿交谈的欲望,而我也只好继续扮演透明状。

第三天一早,我的工作内容更新了,我被派去给街上需要帮助的行人和游客提供帮助。一定是因为我前两天的工作完成得很出色,看来我在捡垃圾方面果真有一种非凡的天赋。领一群小屁孩儿过马路这种工作大大减轻了后背的负担,其余的工作就很无聊了,非常无聊。给老人或者残疾人送“慈善餐”,帮他们做点儿家务,帮他们洗澡,扶着他们走几步路。当然,我做的这一切都在监控中。每天晚上,会有一名社工过来检查该做的工作是不是都做好了。这些工作真是要多没劲有多没劲,没有最无聊,只有更无聊。另外,接下来的时间一点儿也不轻松,我得照顾两个残疾的老人,其中一个是天天吃甜食、大骂医生,还对我颐指气使的糖尿病患者。更糟糕的是,我还得照顾一个发育迟缓,跟着单身母亲一起生活的孩子,还有黛丝夫人,一个癌症晚期患者。因为负担不起医疗费,黛丝夫人的女儿把她接到了家里。我讨厌去黛丝夫人家,她简直就像一个只会呼吸的干尸,浑身插满管子,没有一点儿活力,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吃过镇痛药之后,她的思维常常游走在另一个世界,那是个中心地带,既不是我们的世界,也不是天堂。我再重申一遍,我是个无神论者。她女儿来的时候,我更烦恼。因为她会脸色惨白地站在黛丝夫人的床边,强忍住眼泪,一遍一遍地低声重复着:

“妈妈,亲爱的妈妈,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爱你,妈妈。你还在我身边,但是我还是如此想你。”

然后她转过身来,用依旧颤抖的声音对我说:

“我母亲是一位出色的女士,不是因为她是我的母亲才这么说。她是一个杰出的人,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她的离开会让人痛彻心扉。”

第七天的晚上,也就是我出狱前的那个夜晚,我执行了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去黛丝夫人家帮她换洗床上用品,并且帮助她洗漱。当我进入那个充斥着痛苦和死亡气息的小房间时,我惊呆了。黛丝夫人坐在床上,瘦弱不堪,用“皮包骨”来形容她一点儿也不为过。她身上各种输液的管子都被拔了下来,散落在地上。我来了她家这么多次,她第一次如此清醒。

“孩子,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可怕的,请转告我的女儿我爱她胜过一切。”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令人吃惊的冷静和坚定。她向我伸出双臂,一双骨瘦如柴、布满瘀青和针孔的手臂,然后,笑着对我说:“请抱抱我,好吗?我要走了,没什么可怕的。”

有那么一刹那,我特别想夺门而出,逃离这一切,因为从来没有人在我眼前离开这个世界。像很多人一样,我对死亡有一种本能的恐惧。再者,我不知道……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我的后背推了一下,力道强劲,却又出奇地温和。我坐在床边,把黛丝夫人抱在胸前,动作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和她说了好多话,用法语说的。但是之后我想不起来自己当时都对她说了些什么,这些无关紧要。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在我怀里瘫了下去。她死了,终于远离了那些痛苦。我把她平放在床上,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儿什么。把她的双手交叉起来,做祈祷状?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基督教徒。我木然地待在她身边,就那么坐在那儿。

她女儿终于来了,我跟她说了黛丝夫人临终前的情形,并且把黛丝夫人的话转达给了她。我觉得她一定会失声痛哭,悲伤得不能自已,然而实际上,她并没有这样。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滚出她的眼眶,但是,她在笑。她一边对我表示感谢,一边把我送到了门口,她甚至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用平静的语气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