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10页)
哎呀,是不是这些话大家听起来还都是牢骚啊?我也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怀旧了,甚至有点难为情。我记忆里的画面都好像蒙了一层纱,泛着焦黄色甚至变成黑白的影像,而且是以慢动作的方式在播放。
我刚才说的这些条件特别恶劣的现场音乐厅,在我工作的最后五年里一个接一个地倒闭了。取而代之的是实力雄厚的集团公司开设的,具有一定规模且十分气派的叫作“现场音乐空间”的新型演出场所。在我目光所及的这个小城市里,这块被山和海夹在中间的小小地区里好像还没有这种东西。其实这种看上去有点时髦的东西,说白了就是用来蒙骗那些住在小地方的想要搞音乐的孩子们的,可能用蒙骗这个词有点过了,但这种地方就是收了你的场地费,然后让你自我满足一下而已,跟过去的现场音乐厅和卡拉OK房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如果连练习用的录音棚也隶属于同一家集团公司的话那就更“完美无缺”了。这就跟把加卡利亚仓鼠放进封闭的飞轮里让它奔跑是一样的——一晚上奋力奔跑几十公里,其实连一厘米都没有移动。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反而觉得那些在脏兮兮的现场音乐厅里,对未来充满期待、两眼放光的年轻人还更健康些,我还蛮怀念那段时光的。
好了,总之我辞去工作的理由之一,就是我不想再看见那些年轻人的敏感、脆弱、自暴自弃和张扬的个性,我开始害怕待在他们身边,觉得他们可怜得看不下去。他们就像得了什么病的果实,还没有成熟就一颗颗掉下来,然后慢慢烂掉。这让我不甘心,也让我很生气,这个对年轻人不管不顾的社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的不解已经到达了极限。我把这些想法断断续续地都跟事务所的高濑先生说了,就在东京吉祥寺那个我们几个工作人员经常去的小酒馆里说的。
于是,在听了我的这些辞职理由之后,最后高濑先生终于打破了沉默。他说:“我明白你说的意思。可是,你盗用事务所的钱的事情你也该跟我说说吧,你跟芥川合伙干的。”啊哈哈,原来露馅儿了啊。我去地方上出差的时候会小打小闹地在费用上做些手脚,看来已经瞒不住了。
不对,如果说我盗用公款也实在太夸张了,那不是什么大钱。也就是在现场演出的时候,结束后让乐队的人都坐着面包车回去,而我一个人到附近城市的广播电台或唱片行转转,推销一下我们的新歌或让店员把我们的CD往前面摆一摆而已。我们跟大的事务所不能比,我们这个档次的经纪人要做的事儿可多了,日程安排哪能那么简单地说结束就结束呢。
这种情况下,跟公司谎报点儿交通费,争取点儿费用和朋友喝个酒什么的,我想一般在公司里上班的人都或多或少做过这种事吧。可是这种东西正所谓积少成多,直到我觉得眼看着就要大事不好,打算用辞职这招蒙混过关时,没想到都被高濑社长看穿了。真是一针见血啊,啊哈哈。
哎呀,就在我为大家献上从热血澎湃到狗血淋头的各种话题之时,我们收到了听众来信。这封信“嗖”的一声就直接发送到我的大脑中来了。正好我的话题已经沉闷得好像大雨将至的城市一样了,这封来信真是及时挽救了我啊。千钧一发!恰到好处!来吧,我们就马上读读吧。
“DJ阿克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
“我这里正好跟您那儿相反,我是在一个冬天很短的地方收听您主持的想象电台的。可能我们离得比较远,所以我看不到杉树上的阿克先生的身影,可是你完美的声音我听得非常清楚。说起阿克先生做经纪人的‘美特兹乐队’,我在我们当地的现场音乐厅看过他们的演出。当时和他们对阵的乐队‘荷兰咖啡馆’还是我前男友所在的乐队呢。‘美特兹乐队’,他们是三个人组成的做斯卡音乐的乐队吧。当时觉得好酷啊!现场演出结束后他们就很随和地来到观众当中,我和一头金发的主唱聊了很久。好像还聊到他和女朋友住在一个下水道很不好的房子里。搞不好那时候跟阿克先生好几次擦身而过了呢,真是奇妙的缘分啊。以后我会继续收听您的广播的,加油哦!”
就是这样的内容。谢谢您的来信!这是来自福冈县的想象名为“小包袱皮”的听众朋友的来信。哎呀,还真的让我很吃惊呢,刚开始广播就有了这样的反响。跟“小包袱皮”女士聊天的那个金发主唱叫康塔,那次在福冈天神开的现场演唱会大概是三年前的事了吧。后来那家伙和当时一起住在下水道不太好的房子的那个女友结婚了。听说好像就在那次现场演唱会一年之后的一个初夏的星期天,他在西新宿的一家小酒馆里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吵了起来,用啤酒瓶打了对方的头之后跑了,然后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他就跟那女孩求婚了。也许他以为自己会被抓起来了吧。好像他们也没特别去登记,只是把头发染成了绿色,外表上做了个改变,这家伙现在还在“美特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