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5/6页)

慢慢地,小鸟叔叔察觉到有传言说自己和诱拐幼儿的事件有关。骑自行车时,能感到一些陌生人的视线,听到人们窃窃私语“kotori”(1)。他们口中的“kotori”指的并不是天上飞的小鸟,而是掠走孩子的“kotori”,告诉他这点的还是青空药店的店主。

“所以我才提醒你注意一点啊!”

店主在小鸟叔叔耳边悄声说。

“那个,请给我一直买的膏药……”

但他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

挂锁事件之后,幼儿园那边没有任何联系。小鸟叔叔想着至少得和名誉园长道个谢,但据青空药店店主说,园长已经住进高龄患者专用的医院,连自己曾经当过幼儿园园长这件事都彻底忘了。当时最早察觉到哥哥的异样,叫来救护车的就是园长老师。她曾那么多次邀请自己吃过点心再走,为什么就没有听话呢?小鸟叔叔追悔莫及。坐在母亲、哥哥和小鸟胸针前,他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献上对园长老师的感谢之情。

他很难再靠近幼儿园。明明问心无愧,只要和平常一样就可以了,但就是缺乏勇气。有些家长路上看到他就慌忙躲进小路或紧紧拽住孩子的手,小鸟叔叔也不知道是该抗议还是该抱歉,脑海中一片混乱。为了镇静下来,只得拼尽全力踩脚踏板。

鸟舍前的小巷是从家到宾馆的近路,要绕开的话就只能走到大马路上绕个大远。连接了自家、青空药店、鸟舍和宾馆的路线,就像哥哥制作的小鸟胸针一样,描绘出一个不可撼动的形状。想要从中跳脱出来,不知会有多艰难。独自再探索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未知路线,最终会从空中坠落吧。

有时候实在按捺不住,小鸟叔叔会趁着天还没亮去看鸟舍。小巷中还没有行人,幼儿园里当然也没有人,他终于可以和小鸟们度过片刻亲密时光。不管多早,小鸟们都是醒着的。它们用嘴梳理羽毛,“吱吱”低鸣着从栖木跳到铁丝网上活动起身体,发现了小鸟叔叔,也没有闹腾。

只是那么短的时间,小鸟叔叔已经完全不认识这里了。倒也不是多了什么东西,或者少了什么东西,但从装饵料的方法到放水槽的地方,无一不陌生。小鸟叔叔花了那么长时间,将打扫几乎演练成了仪式,一旦有外人插手,就会非常突兀。栖木正下方的水杯里面落了粪便,秋千的绳子缠在一起失了平衡,角落里的清扫刷靠墙放着。明明拼命拜托过园长,卷心菜还是无影无踪,贝壳粉和碎蛋壳也没有得到补充。但是小鸟们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满,这让小鸟叔叔更加如坐针毡。

如果是自己的话,现在就会洗掉水杯里的粪便和黏液,用刷子清洗干净,倒进很多新鲜的水,放到鸟舍角落而不是栖木下面。秋千绳子自然也会重新整理好,让它们可以站上去。旧饲料全部扔掉,换成掺了贝壳粉和碎蛋壳的新饲料,丰富它们的味蕾。地板打扫应该要花一点时间,他们是怎么让地板脏到这种程度的?黏黏糊糊的,长靴印不就留在上面了吗?就因为那样放清扫刷,刷毛才彻底受损了。这个都不能用了,还不赶紧新买一个……

鸟舍就在小鸟叔叔的眼前,似乎伸出手就能抓到清扫刷。但这之间,正是哥哥绝不会跨越的距离,现在正被挂锁守卫着。

朝霞染红了东山,向着幼儿园屋顶扩张,夜晚逐渐退至天空的边际。鞋柜、游戏室的窗子和攀登架正一点一点从雾霭中浮现出来,文鸟耳环的女孩是哪双鞋子呢?小鸟叔叔呆呆望着教室前长长一排方形鞋柜。抓着栅栏的手和耳朵都冻僵了,失去了知觉。银杏树下的“小鸟墓园”,依旧留着上周的残雪。这时,正面玄关处传来了自行车的刹车声,好像是某个员工来上班了,刹车声混在大马路上传来的车流声里。

“让他们好好疼你们哦。”

小鸟叔叔对着小鸟说。

“我虽然没法经常来听你们唱歌了,但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直在这里。”

他一边说,一边抚摸着栅栏上的凹陷。

“那,再见了。”

耳朵冻僵了,但是他清楚地听到了小鸟们的歌声。

小鸟叔叔在院子里烧掉了幼儿园孩子们给他的感谢信和纪念胸章。

“小鸟叔叔,谢谢您为了小鸟们,一直打扫它们的鸟舍。”

不知重复过多少遍的话早已烂熟于心,最后一次,他念出了声。用手指抚摸着水蓝色蜡笔写成的“小鸟”二字,耳边回响起孩子们叫着“小鸟叔叔、小鸟叔叔”的声音。他从未想过,小鸟中竟然藏着孩子。纤细的腿和小得可怜的爪子,飘落的羽毛和翻飞的罩衫,坚硬的喙和湿润的唇。小鸟与孩子的形象交替出现,最终重叠在一起,无法区分。不知不觉间,食指染上了水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