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和夜的旅人(第4/14页)
一定是球绘关闭了对外界的所有的反应,整个人处于休息状态了。因为她觉得人生只有痛苦而已。
“来了,放了牛奶的咖啡。”我正思忖着这些问题时,球绘笑着把咖啡杯递给我。
“谢谢。”我说道。
球绘就跟往常一样,一个手端着浓浓的黑咖啡,又笑了起来。
“今晚你打算在这里过夜么?”
我问道。球绘的房间依然留作客房,几乎没有动过。不过,球绘住在那里时,基本上不怎么看书,也几乎不出家门,也极少听音乐,所以她在这儿时,就像一个住旅馆的人一样,差不多只是睡觉而已。
“不,我要回去的。”球绘摇了摇头,“否则又要惹麻烦了。趁他们还没察觉。我只是想找什么人说说话,我心想,芝美的话,哪怕这么晚了,肯定还没睡吧,就来了。”
“那,回去时我把鞋子借给你。”我说,“你说想说说话,什么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已经好受多了。”球绘说道。
已是夜阑人静时分,所以两个人说话都不知不觉地压低了嗓门。也因此,好像听得见下雪的簌簌声。凝结了水汽的窗户外,白色的雪花正在黑暗中飘舞。一切似乎都在散发出微弱的光亮。
“雪真大呀。”我说。
“嗯,我想今晚会积起来。”
球绘漫不经心地说。明明是光着双脚在一片漆黑中从柏油路上走过来的,但她却对这样的寒冷毫不在乎。她留着一头长发,有一张圆圆的小嘴,此刻正在粗略地翻阅着一本新的杂志。
我把要回去的球绘送到大门口。
雪真的下得很大,就在眼前狂烈地飘舞。连家门前的那条道路,也交杂在黑夜和大雪之中,影迹模糊了。
“假如,”球绘笑着说,“假如明天早上有人告诉你说,球绘昨日深夜死了,你会害怕吧。”
“别说这样的话!深更半夜家里就我一个人还醒着!”我大声说道。
不过,实际上,她说的这些话,倒是跟刚才的感觉有点相似。
在风雪之夜,光着脚来敲窗户的表姐。
“对了,我昨天梦见了芳裕!很久没做这样的梦了。”
球绘说道,一边从口袋中掏出血红的手套戴上,脚上穿着的我借给她的、对她来说太大的鞋,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在刺骨般寒冷的空气中,这清澈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芳裕的梦,真的有好几个月没做了。我在梦里见到他穿着黑色夹克的背影。我正在路上走,见到前面的人群中有个熟识的背影。我心想,这是谁呀?谁呀?就想,先去看看清楚吧,于是就追了上去。走得越近,心里就越紧张,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胸口剧烈地上下翻腾。这是个非常可爱的背影。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非常可爱,真想奔过去抱住他跟他好好亲热一番。就在我要把手搭在他肩上时,突然想起了他的名字。‘芳裕!’我叫出声来,被自己的声音弄醒了。这声音挺响,我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的,连睡在里屋的母亲也听见了,她从房内走出来说,你在叫什么呀?我说,我做了个可怕的梦。真的挺可怕的不是?”
说出了想要说的话之后,球绘笑着对我挥挥手说“再见”,然后消失在雪景之中。
哥哥突然决定回国的时候,我从哥哥打来的国际长途电话的口气中,知道他和莎拉的关系已经破裂了。我不知道他们出问题的原因,可就是有一种直觉。
“在这边已没事要做了,我要回来了。”哥哥说。
“我去接你吧。”我说。我心想,翘了课去趟成田机场也挺好,学校和父母都不会说什么的。
“有空的话来接一下吧,我请你吃饭。”哥哥说。
“那倒不用,反正我也有空。还有,叫谁一起去接你呀?要不要叫上次一起去送你的女孩们?”
哥哥在有杂音的大洋彼岸的电话中说:“不要了……你叫球绘一起来吧。”
球绘。
刹那间我未能把哥哥说的名字和球绘表姐的名字联系起来。
“球绘?你怎么想到了她?”
“她给我来过好几封信,半年前也曾到这里来过一次。和莎拉一起三个人吃过饭。所以你去叫她一下。”
那时我已意识到了,哥哥已开始喜欢上了球绘。哥哥也不想隐瞒,坦率地说出了球绘的名字。
对,哥哥和球绘之间,即使不去有意撮合,也自小就存在着某种相互吸引的东西。像是一种什么时候会坠入情网的因素。年龄越是增长,恋爱的经历越是丰富,就越对对方感到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