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突然出现的生母(第3/5页)
弗朗索瓦兹当然没那么容易受骗。当我向她宣布想要结束和精神病医生的会面后,她甚至不想尝试着说服我。我有所好转,这显而易见。但可悲的是癫痫并没有消失。我又要发病了;我的额头上很快就会被贴上精神病医院的标签。这个标签让我经历了生命中最糟糕的时刻。
出院后不久,我就见到了来探望我的姐姐莫瑞斯特。我们去公共大厅聊了聊。我们已经失去联系很多年了。即使住在博比尼时,我也见不到她。她其实就在那儿,跟我同处于那间充满着不幸的公寓中。但我们俩的生活是分离的,从来见不到对方。她是怎么找到我的?社会工作人员或许跟我父亲取得了联系,告诉他我最近住院了。然后他又小心地把这个消息转达给了我的姐姐。初次重逢并没有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我是不是还在治疗中?不能记住这些事?可能吧。没过多久,莫瑞斯特又来中心看我了,这次的表情比第一次更愉快。“你知道吗,我找到我们的妈妈了。”她毫无前兆地对我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去看她。”她找到了我们的生母,那个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这确实不是个寻常的消息!“你知道吗,她结婚了。”她继续说,“她有三个孩子,住的地方离福瑞盖尔街不远。”我无动于衷。奇怪的是姐姐刚说的话没有激起我任何特别的情绪或反应。或者我还受医院里服用的硫利达嗪影响。也可能不是因为这些。
第二天,前去见这位我还不认识的母亲时,我终于第一次感到疑虑重重。很多年来,我听说过我母亲是个妓女,又肥又丑。这都是她在博比尼说过的话。她每天都会对愿意听她说话的人重复这些,尤其是在我父亲面前。至于父亲,我从没见过他表现出不满。所以,对于与“母亲”重逢,我并不怎么迫不及待。但在所有的这些愁云之中,我又看到了一小点希望的光芒在闪烁。“如果我有兄弟姐妹,她可能会建议我离开社会中心跟他们一起住……多一个或少一个孩子,这会对她有什么影响……或许我终于可以拥有正常的家庭生活了……”没过多久,这一点点希望之光就变成了彩色大电影。
进入了丁香门站旁边的福瑞盖尔街的公寓里,愁云越聚越厚令人窒息。门开了,她向我们问好,先是对莫瑞斯特,之后是我。没有任何感情流露,没有眼泪,也没有欢笑。我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她。她留着棕褐色短发,生硬地打着卷。她身着一件黑色连衣裙,带蓝色条纹的白色罩衫。我没有可以寻找,却还是关注我们间的不同。我的眼睛是蓝色的,而她的眼睛是棕色。我的鼻子比较窄,而她的有点扁。我们的个头差不多高,但她比我胖一点。片刻之间,我的回忆相撞,似乎觉得自己又看到了另一个疯女人。之后,稍微后退了一小步,我意识到她既不胖也不丑,在我眼中,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在跟她的丈夫和孩子们问好之后,我们在餐桌旁坐下。她给我们一人一盘鸡肉配绿豆角。每个人都把头低在盘子里吃着。我们也一样埋头吃饭,但用眼角偷偷观察着周围。我试着不把目光长时间停留在一个人身上,但我迫切地想要在这些人身上找到相似之处。我觉得自己和小妹妹多米尼克有些相像,她比我小一岁半。我的头发颜色和她一样,都是偏橙红的金发,我们的脸上、胳膊上也都有棕红色的斑点。之后,我又发觉多米尼克很像她的父亲。我于是做出了愚蠢的推测:“如果我长得像多米尼克,多尼米克又那么像她爸爸,就说明我是这位父亲的女儿。”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很自然的推导:她总是对我说我的父亲并不真是我的父亲。
奇怪的是,除了这些相似点以外,这次的重逢,烧得有点老的鸡肉,这顿饭,所有这些在他们的眼中似乎没什么特别。氛围很节制,很有礼貌。然而,对于这三位青少年来说,如果突然知道自己有两个大姐姐,这肯定是个不小的冲击。有没有人对他们说过?如果说过的话,又是怎么给他们解释的?我无从知晓。剩下的还有我多年来对于身份的提问。她为什么抛弃了我?她有没有想要找我们?她有没有负罪感?我不敢把这些都放在台面上说。由于没有人提到这些,我离开时一无所获。这顿与生母及其家人共进的午餐留给我的唯一印象,就是鸡肉绿豆角的味道。
回到社会中心后,摆脱了那些镇静药物之后,我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群居生活。我远远地看着女孩儿们和她们的爱人。我呢?我离这些还很远。来自安的列斯的玛丽-凯蒂有个未婚夫,他常常到中心来。因为不能上楼进房间,所以他们就在楼下的公共大厅里待着。他们在一起时,我就会回房间看书或是做做缝纫。一方面是为了给他们留一些空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实在受不了有男孩在旁边。他们的一切都让我不舒服。声音、姿势、步态,就连他们男性化的背影都让我难受。我控制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