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奋兴布道会(第13/15页)

希克斯盯着自己的脚,摇摇头。他不想告诉她艾弗里说的话。希克斯放学回家的时候从他身边路过,那男孩正拾着被一群坏孩子从他怀里打翻的书本。希克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艾弗里的面前停下,然后把那男孩正想捡起来的一本书给踢走了,掉进了路牙子旁边的一堆泥浆里。

“婊子海蒂养的。”艾弗里说,一边看着他的书本陷进泥水里。他用的是她的名字,没有用姓。他说他看见海蒂跟一个男的就在他的眼前亲嘴,街坊邻居们都说她已经变成一个随便的女人了,因为奥古斯特屁都不是。这就是艾弗里说的话,希克斯的母亲是个婊子,父亲屁都不是。希克斯怎么可以允许这样一个孱弱的发育不全的矮子,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屁孩,来这样谈论海蒂?

希克斯本想好好地揍他一顿,可他打了艾弗里一拳后,这男孩就倒在地上不肯站起来了。他躺在人行道中央,望着希克斯,眼里有一种肮脏和卑劣,还不断地对希克斯报以嘲讽。他就这么躺着,嘴里不停嘟囔:“婊子,婊子。”艾弗里头边有一块水泥块,希克斯捡起来就朝那男孩砸去。他用这石头使劲砸那男孩,仿佛他是万恶之源。希克斯用尽力气地砸他,仿佛他就是烫伤他的那盆热水,仿佛那男孩就是所有同情他的那些眼神,仿佛那男孩就是所有同学对待他的那些残忍。越是用尽力气打艾弗里,他越觉得自己强大。他的胳膊一次又一次落下,像一部运转中的机器。他的身体像正常的男孩们的身体一样在动,他是不可战胜的,完美的。

海蒂叹声气,她举起手,似乎要去抓他的肩膀,抑或再打他一遍——希克斯不知道是前者还是后者——但她又思量了一下,放下了。

“去睡觉吧。”她说。

奥古斯特和格力斯特牧师走进客厅,他们看着希克斯上楼。

“回来,孩子。”奥古斯特说。

希克斯停下脚步,但他没有转身面对他的父亲。

“让他走吧,奥古斯特。”海蒂说,“就让他走吧。”

歌手唱完了曲子,希克斯跪在帐篷背后的泥土里。他忽然意识到,艾弗里眼中的那股卑劣竟是自己的丑陋的反映,希克斯希望自己是不同的,他柔弱的身体里住了一个懦弱又吝啬的灵魂。当希克斯揍艾弗里的时候,艾弗里抬头看着他,直到他再也不能睁眼。他们是在同一场暴力中的两个残忍的灵魂。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希克斯这样告诉自己,这一次他占了上风。他们都是不堪一击的无足轻重的男孩,而这,使得他们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亲爱的主啊。”希克斯大声说,“对艾弗里所做的事情,我应该请求您的原谅,但我不清楚抱歉的感觉应该是什么样的。”希克斯一边哭泣,一边祈祷,一边感受着他那颗残忍的小心脏的重量,向前天晚上他躲藏的那个树林走去。

一个女人从树荫底下走出来。“你是治好科洛儿姐姐的那个人?”她问。

他前一个晚上见过她,她穿着同一身黄色的裙子——明亮的淡黄色,像金属互相碰撞出来的色彩。她的双腿很瘦,脚踝纤细,小腿上微微有点弧度。希克斯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你就是那人,对吗?希克斯牧师?”她又问了一遍。

“我不是牧师。”他轻声说。

“那你是什么?”

穿黄裙子的女人朝他走近了一步。她如此瘦小,她的头顶才到希克斯的下巴。随着她的步伐,她的裙子跟着摆动,轻轻地贴着她的身子,显出她凸出的臀部和大腿的线条。

“你怎么不在里面布道呢?”她抬头看着他问道,“我去过科洛儿家。我已经好久没看瑞吉娜这么精神过了。”她又朝他迈近一步,“我听说你甚至都没碰她一下。”

她的裙子衣领很高,但还是依稀能看得出她颈下的双乳的模样。她两个弯弯的锁骨相互偎依。

“她的病肯定是治好了。”她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跟我有关系,可能只是运气。”他说。

“在讲坛之外的你说话真是细声细气呢。我是萝丝。”她说,“我今天晚上过来是为了我妈妈。她最近这几个星期都不去上班了,就整天待在家里。她今天说这里不舒服,明天说那里不舒服。你能帮我替她祈祷吗?你当时也不在瑞吉娜身边,但她都已经好多了。如果你把手放在我妈妈身上,那我想她以后身体都会健康得跟金子一样。”

希克斯吞了口口水,又眨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