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空虚的迷惑 狡猾的无知和由此产生的另类生活(第6/9页)

她身上这种非同寻常的极端征服了沃洛佳:“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辈子我一直在等待你,我们终于在一起了。”那个男人当然对此没有任何准备。已经有一个浸信会女信徒经常来看他,他与她有了关系。那女人显然也是个命运不好的普通年轻女子。她需要一个男人,需要在护照上盖一个章证明她已婚。而眼前这位却是突然袭击,迅雷不及掩耳!要是有人想这样抓住你,任何人都会害怕的。他脑袋里的弦绷紧了……叶莲娜说:“我求你,让我嫁给你吧。好让他们能放我进来看到你。别的我什么都不需要。”“你结婚了吗?”“我已经离了。我只爱你一个。”她随身带来一个包,里面装满了他的信,上面画着直升机和花朵。她一刻也不能与他分开。这是她幸福的顶峰,因为她一辈子都在追求绝对精神,而绝对精神只能存在于书信中,只通过纸笔才可能完全实现。绝对精神必须是在地上,而不是在床上。在床上是找不到绝对精神的。所有与其他人相关的事情:不论是家庭还是孩子,都只是一种妥协……

好像是有什么人在引领着她……这股力量是什么?这个梦的本质又是什么?

……我们也去了火烧岛。为此需要准备大量文件,盖无数个章,打好多个电话。但最终我们来了……沃洛佳对我们很有敌意:“为什么要拍这个片子?”这么多年他都是在孤独中过来的,远离人群。这使他变得疑心重重,不相信任何人。还好,叶莲娜和我们一起来了,她拉着他的手说了声“沃洛佳”,他立刻就温顺下来。我们在一起劝说他,也许他自己也在动脑筋思考。这是个聪明的小伙子:过了二十五年,要是有特殊情况,是会有特赦机会的,如果他们拍成了电影,他就会成为当地的名人,这对他以后会有帮助……监狱的所有人都渴望生活,那里的人们都不喜欢谈论死亡。

我们由此开始了谈话……

沃洛佳:关于神

我独自坐着,等待枪毙。我想了很多……在四面高墙内能向谁求助?时间并不存在,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而已。我体验到无比的空虚……有一次,我曾经脱口而出:“主啊,如果你在的话,救助我吧!不要抛弃我!我不祈求奇迹,只要帮助我弄清为什么会发生那件事情。”我跪倒在地,祈祷。上帝不会让那些求助于他的人等很久吧……

说一下我的案子吧——我杀了一个人。那年我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喜欢写诗。我很想去莫斯科学习诗歌。我和母亲两人住在一起。家里没钱了,我必须去工作挣学费。我被安排进汽车修理厂工作。一到了晚上,村里就组织跳舞……在舞会上,我爱上了一位美丽的姑娘,爱得神魂颠倒。那天晚上我们从舞会上出来……那是冬天,下着雪,圣诞树在窗前闪烁,马上就要过年了。我没有喝醉。“我们走走吧,聊聊吧。”哈哈……嘿嘿……她问我:“你真的爱我吗?”“我爱你超过生命。”“你能为我做什么?”“我可以为了你杀死我自己。”“杀死自己,这个好理解。但你可以为了我去杀任何人吗?”她要么只是开个玩笑,要么她就确实是这样一个婊子……我已经不记得她了,连模样都忘记了,她从来没有往监狱写过信。你能杀人吗?她就是这么说的,是笑着说的。我是个英雄!我必须证明自己对她的爱。我从栅栏上抽出一根木桩……深夜,四周一片漆黑。我站在那儿等着,她也在等着。但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出现,直到最后,终于迎面来了一个人。我就朝着他的脑袋一记重击!接着,又打了第二次……他被打倒在地,我还在不停地打……用一个木桩子……那个人是我们的老师……

一开始,我被判处死刑。半年后死刑改为无期徒刑。母亲拒绝与我有任何联系。大姐起初还给我写信,后来就不再写了。我很早都是一个人独处了……在这里,在这个被钥匙紧锁的房间,我待了十七年,十七年!不管是一棵树还是一只动物——它们都不知道时间是什么。它们的问题是由上帝思考的,我也是这样。我睡觉、吃饭、散步……只能通过窗户外的铁栅栏看天空。在监房里有床、凳子、杯子、勺子……其他人有回忆,可我记得什么呢?我一无所有,我还没有来得及生活呢。回首往事,一片黑暗,只是偶尔才有一点儿亮光。最常见到的是一个监狱女工,她有时在烤炉旁边,有时在厨房窗前,此外全是黑暗……

我开始读《圣经》,但还是无法解脱,却经常浑身发抖。我对主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人总是为喜悦而感谢上帝,苦难时就大叫:“这是为什么?”不,人应该明白磨难的意义,这才是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