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四月七日(第13/31页)

他们聚集在维尔施的房子里悲痛哀悼。(43)迪尔希在哭泣。迪尔希一边哭着,拉斯特一边说,嘘,别出声,我们大家就屏息静气,而后我又放声大哭起来,打破了四周安静的氛围,布鲁也跟着在厨房台阶下面哀号。迪尔希终于不哭了,我们也安静了下来。

“哦。”凯蒂说,(44)“那是黑人们的规矩。白种人是没有葬礼的。”

“方罗妮,妈妈说了,这事儿可不能告诉他们。”维尔施说。

“什么事儿不能告诉他们啊?”凯蒂问。

迪尔希在悲悼,她的哭声传到这儿,我也跟着哭了,布鲁听见了,它在台阶下狂吠。(45)拉斯特,方罗妮透过窗户说。把他们全带去牲口棚。这吵吵闹闹的我可怎么做饭呀。还有那条小猎犬,统统都带走。

我不想去哟,拉斯特说。昨晚我在那里看到爷爷了,他就站在牲口棚里冲我挥手。说不定今晚又能看到他。

“我倒很想知道为什么白人就不能举行葬礼呢。”方罗妮说,(46)“白人不也一样会死去吗。你奶奶不也就像黑人一样死去了吗。”

“狗才会死。”凯蒂说,“那次南希掉进地沟里,罗斯科斯一枪就崩了它,飞来了一大群秃鹫把它给撕碎了。”

白骨散落在地沟四周,阴森可怕的地沟里遍布着黑漆漆的藤蔓,藤蔓暴露在月色下,像一动不动躺着的尸体。而后他们全都安静下来,没动静了,四周一片漆黑,我昏昏睡去,醒来之后睁开眼睛,我听见了妈妈在说话,还听到了匆匆忙忙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我闻到了那股奇怪的气味。(47)而后那间房子的轮廓出现了,但我却紧闭双眼。我并没有睡着。我能闻到那股气味。T.P.把被单上的别针都解开了。

“别说话。”他说,“嘘……”

但是我能闻出那股气味。T.P.一把拉起我,飞速给我穿好衣服。

“班吉,别出声。”他说,“我们一起去我的小房子里。你们不是都喜欢去我家吗,方罗妮在家呢。别说话,嘘……”

他帮我系上鞋带,戴好帽子,我们就出发了。门厅亮着灯。我们听见了母亲在门厅那头正在说话。

“班吉,嘘……”T.P.说,“我们马上就出去了。”一扇门缓缓打开了,那股奇怪的味道又来了,甚至更浓烈了,一颗脑袋从门后冒了出来。这不可能是父亲。他生病了,躺在床上呢。

“你能把他带出去,别待在屋里吗。”

“我们正要出去呢。”T.P.说。迪尔希从楼梯走上来了。

“别说话。”她说,“都安静点儿,T.P.,把他带去我们家吧。方罗妮会给他铺好床。你们要照顾好他啊。班吉,别出声。跟T.P.一起去吧。”

她朝着母亲正在说话的门厅那头走去了。

“最好还是把他放在那里。”这不是父亲的声音。他关上了门,但是我依然能闻到那股奇怪的气味。

我们走下楼梯。楼梯的尽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T.P.拉着我往前走,我们走出了大门口,走进了门外的那一片黑暗中。阿丹坐在后院的空地上,吠叫个不停。

“它闻到了那个气味。”T.P.说,“你是不是也是这样闻出来的。”

我们拾阶而下,身后的影子也一步一步落下台阶。

“我忘记拿你的外套了。”T.P.说,“你本该穿着外套出来的。但是我又实在不想回去拿了。”

阿丹还在一直吠叫着。

“你给我消停点吧。”T.P.说。我们的影子一直在移动变化,可是阿丹的影子却一动不动,不过它一开口吠叫,地上的影子就跟着动起来了。

“我完全没办法把你带回家啊,你这么闹腾。”T.P.说,“你以前就很惹人厌恶了,现在叫起来的声音还像只牛蛙,真是的。赶快走吧。”

我们在砖石小路上踯躅而行,身后拖着长长的影子。猪圈里散发出猪猡特有的那种味道。一头奶牛站在棚里,面对着我们,正在嚼草。阿丹又嚎叫起来了。

“你这是要把全镇的人都吵醒啊。”T.P.说,“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吗?”我们看到了阿欢,它正在小河谷边吃草。我们走到小河谷边,月亮静静地照在水面上。

“少爷,别啊。”T.P.说。“这里离家太近了。我们可不能就待在这儿。走吧。哎呀,你看看你自己。整条腿都给弄湿透了。来吧,到这儿来。”阿丹还在吠叫。

拨开窸窸窣窣的草丛,那条地沟又出现了。阴森森的白骨就散落在黑漆漆的藤蔓四周。

“就是现在。”T.P.说,“你要是想大吼大叫,那就尽情吼出来吧。在你面前是二十英亩的牧场和无尽的黑夜,你想怎么吼就怎么吼。”

T.P.在小河沟里找了个地方躺下来,我也跟着坐下去,看着四周散落的白骨,秃鹫们就是在这里把南希撕碎,吞得一干二净的,那些黝黑阴郁的大鸟吃饱之后,扑腾着它们沉甸甸的大翅膀,缓缓飞出了小河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