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校长(第8/10页)

校长一时兴起,就给青年打电话了。

“云医啊,我昨夜忘了告诉你了,是这样,你可以在五座山头之间选择校址,学校的大门二十四小时开放着,课文的编写……课文的内容……什么?你丧失兴趣了?你不来了?!”

校长放下话筒,捶胸顿足,愤愤地诅咒:“简直是个魔鬼!去死吧!”

云医是主动来找校长的,当时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加入校长的教育团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校长早就知道云医的存在,对他的活动也了如指掌,因为有人给他报信。他一直在耐心地等云医上门,心里无端地怀着信心。那一次这青年是多么的腼腆啊。他语无伦次地说起他爹爹有一杆猎枪,可从来不用,他说他带着猎枪是为了自卫,因为他太喜欢去大山里跟踪那些野物了。他又说很多人以为他是被岩浆烧死的,其实他是被黑熊咬死的。校长跟不上云医的思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谈论他父亲的死。而且那种谈论令他自己如此不安,他像蛇一样扭动着。校长警惕地盯着他,心里想,这小子会不会在衣袋里揣着手枪?那次面谈加深了彼此的了解。可是云医并没有很快来学校任职,他似乎在敷衍校长。就在校长有点灰心了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出现了。

结果却是这样。可这是不是结果?校长陷入了沉思,他眼前出现了云医的爹爹那狭长的背影。校长有点犯糊涂了:昨夜来的到底是父亲还是儿子?他看见的是儿子的脸,可那动作,那叹息声,分明是从父亲嘴里发出的。他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推土机从我身上轧过去时我就变成了煎饼。”校长听到这句话时差点跳了起来。但那说话的儿子正坐在他的对面纹丝不动。

“他的热情像地底的岩浆。”校长在心里这样评价云医。

校长又去了荒坡。坐在那些坟堆之间发呆时,他意外地看到了女学生朱闪的身影。一些天不见,她好像长高了。她来这里干什么?她不是很胆小吗?她一跳一跳的,弯下腰在捡什么东西。

“朱闪同学,你在捡什么?”

“我在捡蘑菇,校长。长在坟头的这些,真好闻。”

她的篮子里装满了一种叫“牛肝菌”的蘑菇。

“这是我妈妈。”她沮丧地又说。

她垂下头,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再捡一些,她还可以用手绢包一些。她是准备交给学校食堂改善伙食的。

“朱闪同学,你这么勇敢,你妈妈该有多么高兴!我刚才看见她的脸上笑开了花。”

“您真的看见了吗?我也看见了,在这一窝小牛肝菌的正中间。她是去南边收棉花去了,还要回来的,对吧?”

“朱闪同学,你怎么还不明白?你不用等她了,你正在变成她!这是我亲耳听见你妈妈说的。”

“我明白了,校长!您一说我就明白了。再见!”

小姑娘跑步下坡,往食堂那边去了。

校长眼里突然涌出了眼泪,他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擦掉了它们。他并不能清楚地说出他创办的学校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也许没人说得清,包括这位小姑娘。他想,即使是为了像朱闪这类特殊的学生,他也得创办更多的初中班,甚至高中班。云医不会消失,他会到这里来的,一定会来,只要他这个当校长的不放弃他。

校长缓缓地走下山坡,他的头有点闷,他听到有人在威胁他,那声音像是云医,又像是洪鸣老师。再仔细听,都不像。那口气似乎是熟人,不让他以后再来坟山了。他想反驳说:别人可以来,为什么我不能来?他还没说出口,那人就要追上来打他。他只好加快脚步。快到山脚时他摔了一跤,跌了个嘴啃泥,狼狈不堪。幸亏还能走。

他昏头昏脑地走着时,有人伸手搀住了他的胳膊。居然是古平老师,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医老师明天就来上班了,我太高兴了。”他说。

校长的胳膊变得僵硬了,他觉得自己像一具尸体。

“我,是不是成了绊脚石?”他问。

“您是学校的栋梁。我和云医老师各占了一个山头,我已经和妻子搬过去了,他还没有。他说他是单身汉,住岩洞也行。”

“住岩洞就可以收集更多的火山石了。”校长点点头。

“嗯。我也认为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古平老师将校长送到家,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味儿?”

“是火山爆发时的硫黄味儿。”

“校长,您的学校有了寓言家了。”

他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校长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往床上一倒就睡着了。

虽然入睡了,他的眼睛还是看得见有个人在他房里游走。

“你是谁?”校长费力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