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许校长(第7/10页)

“校长您好,我是洪鸣老师的助手,姓卓。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

“可这里是本校教员的办公室。”校长毫不留情地说。

“我知道。洪鸣老师让我来这里,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向你们学到真正的知识。您要是觉得不好,我马上离开。”

“不,别走。您在这里我才有灵感。”

校长挥了一下手,坚定地坐下了。他眼前的桑树林里出现了一条通道,一直通往遥远的天边。

因为卓老师坐在身旁,校长的思维像野马一样狂奔,他的脸微微发红,比恋爱时更加有灵感。他反复停下工作问自己:“这小子究竟来刺探些什么?”他的工作计划就在质疑声中像鲜花一样盛开。

校长终于做完了工作,他抬起头来,发现卓老师已经不在了,坐在他坐过的位子上的是煤永老师。

“这是怎么回事?”校长问。

“您是问卓老师吧?他是我的朋友,是我叫他来的。我感到他很适合坐在这里。没有问题吧?”煤永老师笑盈盈地说。

“当然没有问题,最好让他天天来。”

“我也是这样估计您的态度的。这个人又聪明又精干,我们需要这样的对立面。可是他一般不肯来,他工作太忙。”

“像我一样忙得老婆都娶不到!”

他们两人一齐爆发出大笑。

煤永老师匆匆收拾他的教案,说有急事。校长问他是什么事。他说是要去帮古平老师喂鸡。校长说他也对鸡有兴趣,并且还想同他一路上谈谈怎么帮古平老师的忙。

可是当他俩赶到竹林里时,发现那些鸡全跑掉了。

煤永老师用钥匙开了门,唉声叹气地帮校长倒茶。

“据我所知,陨石山的基建已经快完工了,古平老师打算和新婚夫人很快搬过去。”煤永老师说。

“这个叛徒!这边的工作他撒手不管了吗?”校长很气愤。

“他说您总有办法的,他调查过了。”

“他还调查我,这个阴谋家!”

古平老师的客厅里换了个很大的灯泡,现在校长和煤永老师坐在那里面面相觑。煤永老师并不为校长的工作着急,虽然他感到校长正面临挑战。他认为校长的气愤是装出来的。

“你家小蔓决心加入黑帮了吗?”校长没话找话。

“是啊,最近她像换了个人一样。”

“也许这些年轻人会将我们学校办成另外一个样子。我最近找了个男孩来筹建初中部,他这些年一直在收集火山石,家里什么家具都没有,堆满了石头。”

“真是个奇人。校长您太有眼光了。”

煤永老师垂着眼不太愿意多说话。校长觉得很无趣,说既然没有小鸡可看,他就要先走了。煤永老师目光游移地看着他离开。校长跨出大门时心里在想:“恋爱的人对别人来说是最无趣的。”

当校长已经走到了那条路上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下,这一看大吃一惊,因为他看见古平老师同一位穿黑天鹅绒长裙的女人站在竹林里,显然那女人就是大家传说中的新娘。校长心生悲哀。为什么他的这两位同事要骗他?是因为他显出了老态吗?他不再回头,急匆匆地往家里走。他预感到有个人在他楼下等他。

校长见到了他预感里的那个人,是那位收集火山石的男青年。他很拘谨,还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呢。他们在校长那宽大的客厅里恳谈到了半夜。后来校长头一歪,在沙发上打起了鼾。年轻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校长的家。

青年一离开,校长就醒来了。房里一股火山石味,令校长遐想联翩。校长有一年和朋友去过火山现场,校长不敢靠近,他认为自己是个懦夫。那位朋友一去就再没回来。收集火山石的年轻人就是那位朋友的儿子。那位朋友的父亲和祖父也都是死在火山事故之中。那么,他家里堆的那些石头是什么呢?应该是他的先人们。想到这里,校长顿时感到房里寒气森森。将这样的青年邀来办学是很冒险的。说不定哪一天他就扔下一切跑到火山所在地去了,甚至有可能带着学生一起跑掉。但校长愿意冒这个险,他不是一直就在冒险吗?他应该在他的学校里有一席之地,在某个方面,校长找不到比这位青年更合适的人选了。

校长努力回忆青年夜间在他家里说了些什么。似乎他谈得最多的是对老家祖坟的忧虑,因为那块地方要修飞机场了。校长对他的忧虑很不解:既然父亲、祖父和曾祖父都没埋在那里,只不过是在那里修了几座假坟,有什么好忧虑的?但他的确忧虑,说起那事来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这位青年真不寻常。可校长自己为什么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呢?起先他不是对这位青年的思想惊讶不已吗?校长觉得他同这青年的关系有点奇怪。总的来说,他同年轻人的关系都很奇怪,他似乎知道,又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比如张丹织,他有时知道这女孩在想什么,有时呢,又完全不知道。实际上,校长为身边的年轻人所吸引。这就是说,他还不算太老。将三代人的尸骨堆在房里,却又为那些假坟忧心忡忡的人,内心拥有多么大的创造力啊。想到这里,校长不安起来了。万一他改变主意,对教育工作不感兴趣了呢?昨夜他为什么没有向他多多地描述学校的光明前景呢?他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