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9/16页)
后院淸唱的人及吃饭的人都已散尽,陆家大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夜色偶尔传来碗碟轻轻的撞击声和算盘珠清脆相碰的劈啪声。前者是新雇来专门上夜班刷碗、收拾残汤剩饭的两名郊区妇女,后者是二大大每日的必修课一淸账。
林尧将手枕在脑后,呆望着映着树影的窗棂,突然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孤独。金寻有他的甲骨文,丁一有他的星星厂,金静有她的陆家菜,小雨有她的研究课题,就连逃学的南星也有他钟爱的摇滚乐,每人都有自己的一个世界,每人都有自己为之的全部投入,这大约就是人们常说的事业了。他的事业是什么,是淑娟,虽然卑微,佴他喜欢,也似乎只有通过淑娟,他才与外界有了沟通,否则他有什么呢?淑娟维系着他的喜怒哀乐,维系着他的一切。现在,他把节押在丁一的星星厂上,指望着通过星星厂的改善使淑娟的命运得到改善,悠悠一线生机,个系在那苎跳舞的黑白小熊身上,但愿一切都能尽如人意。小兩在这件半上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不能说她对自己,对枸熊淑娟不关注,不尽心,她在外面所能做的最大限度也就是这些了。但是林尧的意识深处,却仍旧隐隐感到了两人之间的缝隙在加大,如一块冰山,仵海水的冲击下先是出现印痕,紧接着印痕加深最盾在水的浸润下裂开……
头脑迷糊时,金静钻进了他的被窝,用冰冷的双腿缠绕着他,箍紧着他,使他一下淸醒,意念中闪出蛇的形象。
你身上这么凉他说。
外面又降温了,春寒料峭,冷得让人发颤。金静打着哆嗦说。
林尧抱紧了金静,嗅着她头发里飘散出的八宝鸭子味儿,不知说什么才好。才短短的几个月,怀中的女人便有了这么大变化,那个俊美雅晌的杨贵妃身卜竟泛出了鸭子味儿。
清晨,林尧推开金静压在自己胸膛上的胳膊,悄悄走下床来,没有刷牙洗脸,推起车径直往大门门走去。
林尧二大大在账房门口叫下他。
妈。林尧站佧脚,不敢正视面孔严肃的二人人,心有些虚。
这是咋天晚上星星厂派人送来的,。大大指着账房桌上四五个林尧熟悉的铁盒子说。我昨天晚上给你送过去时,你睡了。
妈,您吃吧,我那儿有没别的事吧?林尧推看车继续往外走。
林尧,二大大声调高也不低,不急也不缓,小雨是我的闺女……
二大大下面再没话,但林尧感觉到广话中的威棱与寒冷,话到嘴边留二分,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压力。
我知道。
知道就好。
林尧推着车走出陆家大门,二大人含而不露的话语使得他原本烦躁的心情越发纷乱,推着车走了很长一段路。毕竟到了早春时候,路边柳枝的枝条虽没有嫩芽出现,但已明显变软,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着。太阳躲在云里,正如金静昨天晚上说的,降温了,天阴暗得像蒙了一层扯得平平的灰布,看不见云朵,只是一片死灰,把了春的下午弄得黯淡无光包括人们的心情。街沿堆着肮脏的木久筷子,剩饭堵在本应是淌雨水的下水道口,这是咋晚夜里留下的痕迹。风夹裹着沙尘在筷子和剩饭上卷过,带着今人不愉快的味道进入人们的眼耳鼻舌,以致每逢有风远远地滚来,林尧就很自觉地闭上眼,背过身去,任着沙尘刷刷地吹打着脊背。对此,没人抱怨,也没人不满,因为这座北方的城布年年如此沿袭了千百年,谁都知道,风沙是这里春天大持色无可更改的特色,小孩子们都会唱。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就在漫天飞舞的黄沙里。林尧顶着风沙,在早点摊点买了个煎饼,边走边啃,嘴里沙沙拉拉的,不知道究竟是天卜《的沙了还是煎饼糊糊里的沙子。走了几步,他看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走过去投进几校硬币,拨动了自家号码。
喂。是金静睡意朦胧的声音。
你怎么还不起来?林尧有些恼了,待会儿你怎么从我崖里走出去?
谁会知道。金静满不在乎的声音,反正我害怕。不是怕不怕的事,你得顾及到我在陆家的身份,今天早晨一人人一副明察秋毫的神情……
我不怕她,她要敢章这件事为难你,我就跟她掰,她的陆家菜马上就会散摊子。想挣钱也没咒念了。
离了陆家大庭院,你的陆家菜也没了用武之地,你想挣钱也没咒念。
现在你和陆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听我的话,赶快穿上衣裳,回到你自己的房间。
我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对方犹犹豫豫地说。
你别胡思乱想林尧挂广电话。
林尧顶风艰难地骑着车,至于金静如何火他的房间脱身,他连想也不愿想。进熊舍,兰玉生竟然到得比他还早,她正站在铁栏前跟熊聊天,房间里里外外已打扫得干于净净,因为变天,她将熄了几天的炉子又燃着广蓝色的火苗舔着铁桶的桶底,那足她为淑娟备的饮水。屋内温暧的气氛与外面灰朵朵的寒冷成]鲜明对比,这使林尧暂时忘了早晨的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