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5/17页)

后来又怎么到了河北的呢?小雨问。

征兵。柴田瓮声瓮气地回答。

小雨试探着回还记得…九四―年河北的那次大扫荡么?

扫荡的地方多了……柴田在努力回忆着,你指的是滏州。

别的地方都可以忘,唯有滏州忘不了。柴田脸上呈现出追忆的表情。

为什么对滏州有这么深刻的印象呢?

柴田说广我是从开拓团直接编入第一混成旅团的,在滏州,我是第一次杀人,杀的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无论有多么好听的理由,也掩盖不了那些血淋淋的事实。我老年受此凄苦,该当有此一报一杀人的报应。

请您讲详细点。小雨请求道。

不讲也罢,柴田回避道,我给村里的年轻人讲那些事,竟没人相信,没人相信温文尔雅、礼貌周全的日本人会干出这么残酷的事来。我跟他们说,是真的,滏州城火光冲天,尸横遍地,他们总说我在吹嘘自己勇武,我勇武么,一点儿也不勇武。

为什么在滏州发生了那样的事?

报复。那次扫荡的合围是涉县,要抓住八路的头目,捣毁抗日的根据地,结果扑了个空。我们进入八路的办公大院时墙上贴满了打倒日本鬼子的标语,还画着漫画。我记得一个老百姓家里,进门堂屋地上,端端正正摆着一泡屎,能有时间在屋正中间拉屎,可见无论是军人还是百姓,撤离的时间是相当从容的,是有充分准备的。日本人当然是受不得戏弄的,进入涉县的第二天,我所在的团即以恶虎扑羊之势直抵滏州……

为什么要选择滏州报复呢?

不知道。

讲讲您到了滏州的事吧广你真愿意听?

我必须听

这对你怕太刺激。

我在研究这段历史。

……既然这样我就慢慢讲给你听吧,我从小便崇拜武士武田信玄,那是个勇猛的大将军,他的精神对我影响非常大。但我是个农民,种地是我的本分,在敬佩大将军的同时我也深知离开土地我会变成傻瓜,我成不了任何事,在从农民变成军人之前我对战争充满向往,认为它很神圣。入伍后我被编入混成旅,进人滏州之前,我手中的枪从未发射过……我记得我们是侉晚进入滏州城的,老百姓以为驻扎的日本人又回来了,并未介意,真正采取行动是第二天卜午即五月十四日人们快吃午饭的时候,我们点了几处房子,放了枪,挨门挨户进行检查,城里就开始乱……我跟木村、高田冲进一家大院,院子很大,很深,围墙也很高,里面的布局由于陌生而令入恐怖。我端着枪胡放,木村笑我,他是上士级别比我高,秋田县人,那儿的人都跟秋田犬一样,勇猛善战……在西跨院的一间小屋里我们找到了十儿个中国入他们紧紧地挤在一起,女人的脸上都抹了灰……男入中一个留小胡子、穿长袍的向我跪了下来,说了一些大概是求饶的话,内中还夹杂着一些日语单词。这使我很奇怪,我问他是谁,他听不懂,就掏出一块白绸子于绢,在我眼前使劲摇,还磕头,他的小胡子上沾了草棍儿,样子很滑稽,我正要笑,只听扑的一声,木村已用刺刀将他的头砍下,粘稠的血溅了我一身一睑,又热又腥……那颗离开了身子的头滚落到我的脚边,仍旧睁着眼,张着嘴,他还来不及恐惧,嘴里的一句话只说了半截儿,他的胡子七、脖颈的血腔上沾上了更多的草棍儿和灰土,那张脸也在很短时间内变得苍白……我擦着脸上的血望着木村,不知该干什么。木村说快动手!说着又端着剌刀向一中年男子的胸膛刺去。那男的一声不吭倒在水缸边,一老年妇女扑到男子身上,嚎啕大哭,看样子那是她儿子……

我想我得千点什么不能老愣在这里,否则我会被木村送军纪处……我揪着老妇人的发髻使她的头仰起来,在那张与我母亲年龄相仿的睑上狠狠地抽了一掌。我知道,我在造孽,打自己的母亲,那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啊!她却一张嘴咬作了我,咬得非常有力,我感到钻心的疼痛,体会到丫臂上肉勺肉在牙齿的切割下正在分离的奇怪感觉。木村冲着那张弯曲、苍老的后背开了一枪,老女人的牙齿渐渐变得无力,最后歪倒在她儿子的身上。木村比我在她的身体上再剌一刀,以解方才之恨,我的刀扎下去时很犹豫,扎在她的叻骨上,刀尖被顶偏,将那沾血的衣服划了说长一道口子。为此,木村当着那些中国人的面狠狠柚了我十几个耳光,我觉得很丢人个小男孩抱着他母亲的腿,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毫不掩饰他内心的仇恨,我相信,再过五十年,一百年,只要见了我们,这种眼神永远不会改变。我必须将这两盏亮闪闪的灯熄掉,我也必须洗掉方汴木村上士在这孩子心中给我带来的耻辱,于是我用刀向孩子那一双眼桃过去,孩子倒下了,他的母亲仍旧站着,睑上满是绝筚……木料比高田从外面的井里汲米水,向孩子的母亲和站在她身后的另一女人泼去,她们脸上的烟灰霎时退》,女人们显出了惊人的美丽。木村指着背后垂着一条粗辫子的女人说那是中国处女的标志,话没说完,高田就扑了过去,剥光了她身上的衣服……木村制止了高田正要干的事情,将屋里的人全部赶到院中,裸体的处女夹在人群中,那个死了孩子的年轻女人用胳膊护住她,她们长得很相像。两个女人被拉出人群,另一个的衣服也被迫脱光,木村让我把剩下的人处理了,他对高田说,那个年纪大的是你的了,说罢还没等高田动手,他已将那个梳辫子的推倒在砖地上,那女人不停地咒骂与反抗,木村用刀将女人的嘴划开,那女的立刻发不出声音了。高田将另一女人吊在院内的一棵枣树上,女人修长的身体白皙的皮肤在五月的阳光下灿烂而耀眼,这一切似乎更剌激了高田的欲望,他月刀尖缓缓地划破女人白细的皮肤,先是横的,又是竖的,耐心地看吊在树上的女人像一条白鱼一样地扭曲挣扎……我转过身来对付这手无寸铁的一群,我不知该怎样处决他们,我不想动刀动枪,但我也不能1上他们活卜去,这是命令……西墙下有一口井,我把他们押到井边,让他们一个接一个跳下去。第一八厂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跨上了井沿,双腿垂下井口,低头望一眼深暗的井似有些迟疑,但他望了一眼满是血腥的院落,终是一闭眼,腿一直,下去了。第二个是个十几岁的青年在他走向井台的时候突然来了个九十度转弯,以飞快的速度奔向我,企图卡我的脖子。幸亏我有防备,我用刀砍断了他伸过来的手,那只手划着弧线飞起,砸在姿势丑陋的木村身上,木村回身打了一枪,青年人的脑袋马上崩裂,红的白的,他倒在井沿,又被我踢了下去。在我的威逼下,最后一个人也跳广下去,那是一个拄杖的老者,有七八十岁……我惊奇地发现,所有跳厂去的人都闭着眼睛,没有人啼哭,没有人求饶……井边再没有中国人站立我探出身子向井里望,里面黑洞洞的,有哗哗的水声,一股很强的吸力将我向厂牵拉,一种无名的恐惧袭来,我向水里猛开厂阵枪,水中终于平静。我燃了一团草丢下去,看见水面变得鲜红……木村他们已经完事,两人的身上都沾满了女人的血。吊在树上的已经气绝,她的阴道里插着高田的剌刀。地上躺着的也已无形,两个处女的乳房被割下,挑在木村的枪尖上。那女人还在蠕动,被我照着胸膛打了一枪……我杀了十一个人,十一个人站在那里是多么长的一排啊……死了……没招谁,没惹谁,在一个平静的。午就被我处死了,这使我的良心一辈,不能安牛……他们至今时刻环绕在我的四周,无言地怒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