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第7/7页)

晚上丈夫跟她讲和来了。他说他如何想和她白头偕老。他打开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他的遗嘱。他指给她看她名分下的大数目字。

丈夫头低得很低,不说话,让那不会说话的说话。他眼里有泪,他不许它们落,落就太低三下四了。

丈夫终于开口,说他同意晓峰搬回来住,她从此没必要这样心惊胆战地出去,在各种不适当的地方相约。

五娟心很定地听他讲。从何时起,每个星期四成了她活着的全部意义?是那么多虔诚的星期四,风里雨里,使她和晓峰再不可能完好地回到这房子中来。她和晓峰的感情经历了放逐的伤痛,也经历了放逐的自由自在和诚实。被驱赶出去的,你怎么可能把它完好如初地收拢回来?

“你们回来吧,啊?我不该拆散你们母子。”丈夫说,诚意得像脚下的泥土。

五娟想,这话你要早一天讲,我肯定舒舒服服就被你收买了。我和晓峰会感恩戴德地回来,在你的监视下,在这房子的拘束中活下去。可惜你晚了一步。

“谢谢,”她说:“不啦。不麻烦啦。我已经决定离开你了。”

第六周

五娟在咖啡店等到十一点,也没见晓峰。她打过两次电话,也不是晓峰接的。她身边放了只旅行包,里面装着她三天的更换衣服,还有一双踏雪的靴子。反正去赌城的班车一天有多次,五娟踏踏实实坐在老位置上,眼睛盯着老方向。

老师惊讶地问为什么。晓峰笑笑,反问:“你呢?你那时不想摆脱家——我是说,一个人快成年的时候都有一个他想摆脱的长辈……”

老师稀里糊涂地认为他有道理。他没注意到晓峰眼里有泪。他看不懂这个少年脸上一阵微妙的扭曲。那是交织着忠贞的背叛。

五娟不知道这一切。她更不知道晓峰的背叛始于他紧紧抱住她的一瞬。她静静地等。她的狭隘使她深远,她的孤单使她宽阔。她呼吸得那么透彻,把整个小雨中的公园,以及公园的黄昏都吸进心脏。她那庄重的等待使伊朗小老板渐渐地、渐渐对她充满肃穆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