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身大侠(第3/5页)

他的口气很和善,这又使我有火发不出。

老者往前挪动了几步,在一堆燃起的炭火上烤了烤手,慢声细语道:“兄弟,俺这些人吃物不缺哪,野菜、柳树芽、香喷喷的小米饭,什么都吃得上。俺缺的是零花钱,要找钱买酒嘛,”他咂咂嘴,“野地里湿气重,弟兄们缺了酒还行?”

我想起了什么,放下了背囊,翻找出了拐子四哥给我带上的一瓶瓜干烈酒——刚刚取出,四周的眼睛都放出了光。但我不想把一瓶酒都给他们,只想分出一半。可是那个老者一下子抢到手里,打开盖子就对在了嘴巴上。糟了。我忍着疼说:

“这瓶酒都给你们吧。”

老者哈哈笑,一边的人也笑。一个鼻子上带着红伤的家伙凑近了,一声连一声说:“有了这东西,你把香窝都给俺毁了也不怪你哩。像这样的义气人多年不见了。你是哪来的?”

我告诉他们从哪里来。

“俺还以为你是那家伙呢!”

“什么家伙?”

“独身大侠。”

我听了一阵兴奋。怎么也想不出眼下的这帮流浪汉如何将我猜成了那种人。

老者接连喝了两口酒,极度兴奋。他摸着翘翘的胡子,大声嚷:“做饭,开宴,招待贵客,一起吃哩!”

他这一声喊叫,竟然使我的心情安定下来。我看了西边黑下来的天色,又瞅瞅这个地方,心想大概也只得在这里过夜了。不过我只想自己做饭,就在旁边搞了两个石块,然后支起了小钢精锅子,倒出了一点米煮起来。

一边的人都围上看我兴炊,还用什么东西伸进锅里搅弄,说着:“你这套家巴什不错啊。”一会儿,旁边破了半边的那口大锅也冒出了米饭的香味。我去看了看,见里面是一些野菜玉米粥,其中还掺了一片片的瓜干。那个老者取过两个小瓶子:一只瓶里装了盐,另一只瓶里装了黑乎乎的粉面。他各取一些撒在锅里,我才闻出那黑的是胡椒粉。“好东西啊。”老者感叹着,用一根棍子用力地搅弄锅里的东西。这一大锅东西要多少人才吃得完?

饭做好了,大伙都从角落里找出了自己的搪瓷缸子。他们不用勺子,直接把手中的家伙往滚烫烫的锅里插,每人捞起一大缸子端到一边去了。我正出神,那个老者取过我放在旁边的一个搪瓷缸,也到大锅里舀了一下。我连连摆手,不过又不能说出心里的嫌弃。我指着自己的小锅子说:“我的饭也好了。”老者说:“都是赶路的人,还分你我?”说着竟用自己那个破搪瓷缸子在我的小锅里舀了一下。黄澄澄的米饭立刻被弄黑了一片,我皱皱眉头。奇怪的是对方一点也看不出我不高兴,只顾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烫得啊啊大叫。那瓶酒发挥了作用,他们轮流喝着,一会儿就喝光了。饭后他们用力地伸展双臂,长呼短叹:“天哪,一年里也没这么好的吃物哩。”

他们把酒也叫成“吃物”,这使我觉得十分新鲜。

3

天黑下来,大家准备睡觉了。他们取过一旁的松树明子点起来。闪跳的火光下,这些人很像一帮强盗。不过他们大致都有一副好心肠,没什么恶意。我就在他们旁边支起了帐篷。简易帐篷一搭起马上引起了他们的好奇,一个个走上来,伸手抚摸着光溜溜的化纤篷布:“哎哟,光溜溜像大闺女的皮儿。”老者咳嗽着:“我看看,我看看。”说着钻进来,摸了摸又躺下试着,说:“还是你这样的人会享福啊!哎,身上带刀了吗?”我愣着。他小声对在我耳朵上问:

“你是不是一个反叛?”

“你是什么意思?”

老者压低了声音:“我还真以为你是一个‘独身大侠’呢!”

我笑了。

一帮人都离开了自己安歇的地方,围到了我的帐篷口上。这个帐篷太小,只能勉强容下我和老者两人。就这样,我们俩在里边坐着,一帮人蹲在帐口,七嘴八舌,热热闹闹。老者说:“今夜你是远来的客啊,讲个呀,讲个呀……”

我说:“你们讲个呀!你们是干什么的?”

老者说:“不瞒你说,俺都是一些跑出来找饭的,都是这样的主儿。一开头俺在砧山西边的金矿里打工,接连死了两个弟兄,后来一拍手,说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俺可不能为几个鸟钱丢了身子。就这样游荡开了,翻过砧山,往大河下游走了。听说那里吃物忒多,大鱼大肉;说不定俺在下边的村子里安个窝,找个笑眯眯的丈母娘……”

说到这儿他哈哈大笑。我问他们的老家在哪里?

“他们嘛,有的在山南,有的在平原……人这一辈子怎么过不成?反正有吃物就中;没有吃物饿两天肚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实在不行咱就做个杀富济贫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