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夜奔(第13/22页)

“个儿比我高了两寸,脸比我白一点。眼睛大一点,腰细了一寸,这都没什么了不起,只是她这头发!喂,你这头发是假的吧?”

“好教姐姐得知,奴这头发是天生的,并不曾染过。还有一桩,奴入杨府时,有十几个老虔婆在奴身上打了格子,数着格儿要寻疤痕。休说是芝麻大的疤,连一个大的毛孔也未寻得。有一个婆子发了昏,说是寻到一个,却是奴的肚脐眼也!”

“真个是美到家了的小骚货。和你一比,我成了烧糊的卷子啦!”

“姐姐将天比地,奴便是烧焦的卷子!”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味的客套话。我要是男人,见了你也要死追到底。输在你手里,倒也服气。一起喝两杯?”

这两个女人就入席喝起来。红拂要卖弄她是个明道理的女人,处处假装谦逊,又敬李二娘的酒,扯起来没完,眼看天就黑了。李靖觉得不妙:他知道王老道一定等在外边。按江湖上规矩,剑客杀人不伤无辜,所以老道在等李二娘走,自己这边留住李二娘不走,倒像是耍无赖。他给红拂递个眼色,然后说:“二娘,天黑了,路上不好走,你先回去,明天再来!”

李二娘虽然千杯不醉,奈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结巴着说:“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当着我的面,乱递眼色,当俺是个瞎子?我走我走,不碍你们的事!”

红拂说:“姐姐休走!不争这片刻,终席了去。”

李靖咳嗽一声,又冲红拂乱翻白眼,红拂只做不知,说是要借花献佛敬李二娘一杯,然后就是二龙出水,三星高照,一杯一杯喝个没完。正在喝酒扯淡,忽听门外王老道一声唤:“哪里来的狗男女们!好好出来受死,休得连累了无辜的李二娘!”

李靖一脚把食盒踹翻,大骂红拂:“你这臭娘们儿,扯个没完!要拖人家下水吗?”

红拂呆了一呆说:“奴不知老道跟来也。二娘快走,待奴与李郎迎敌!”

李二娘吓得酒都醒了。她说:“我不走,死也死在一块儿。”

李靖又来软求她:“二娘,这儿没你的事,我们也没什么大事,大不了上杨府走一遭。你跟着去算哪一出?闹个大红脸就不好了。走吧走吧!”

李二娘却发起倔来:“我不去!他说要杀你呢。走了也是悬着心。你虽不要我,我的心却在你身上。你要死了,我干吗要活?”

李靖没了奈何,就把气出在红拂身上。“你这臭娘们儿,全是你弄出的事儿,还不来帮着劝劝?”

红拂吃了醋,脖子一梗说:“这鸟老道是跟二娘来的,朝奴撒火待怎地?这盆屎尿却往奴家身上倾!砖儿何厚,瓦儿何薄!奴又不曾烧糊了洗脸水!这天大的祸事,却须是从她身上起!也罢,奴便来劝二娘快走,休在这里碍手碍脚!你自己将李郎牵累得够了呀!不走还怎么着?”

李二娘听了大叫一声,拔出一把小刀子就抹了脖子。李靖急忙来救,已经迟了。这一刀割在大动脉上,捂也捂不住,堵也堵不死,喷了李靖一身血。墙上、屋顶上到处都是。转眼之间李二娘只剩了一口气,她挣扎着说:“李郎保重,这一条命,总能赎回我的过失。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临死一句话,我是爱你的,红妹,我把他交给你,你要爱护他!”

红拂哭叫道:“二娘,原谅我!”

“我原谅……”说完她两眼翻白,双腿一蹬,就过去了。李靖连呼:“二娘,你一直是爱我的!”刚把她放下,回头看见红拂,气得对了眼,伸手就是一个大嘴巴。

“臭娘们儿!就不会把那臭嘴闭上会儿!非要闹出人命才算完吗?”

红拂趴在地上,哭天嚎地:“奴家错了也!奴家只顾吃醋,怎知闯下这等大祸事来!二娘,你死得苦!全是奴害的!”

李靖又急又气,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不过这个人就是这点厉害,转眼之间就抑制了情绪。他脸上除了嘴角有点儿抽搐,什么也看不出来。从李二娘身上取下那面镜子,他咬着牙说:

“这是她心爱的东西,我留下做个纪念。红拂,站起来。大敌当前,不是哭的时候。这事不全怪你,是我料事不周,我不该打你。”

“奴家做坏了事,郎如何打不得!郎却去拣大棍,在奴腿上敲上几十,只是脸却打不得。打歪了鼻子,不好看相!”

老道在外面又喊:“狗男女们!哭够了快快出来受死,休做那不当人子的丑态!”

红拂娇叱一声,从身边抽出两把匕首,飞身出去,就和老道恶战。她把所有不要命的招数全使出来,朝老道一个劲地猛扑。嘴里喝五吆六,叫李靖快走。老道手使一把长剑,舞得风雨不透,拦住了红拂的攻势;却也不还击,只是不时朝庙门顾盼。斗了五十几招,还不见李靖出来。他大叫一声:“中计了!”撇下红拂,从房上一纵三丈跳到地下,窜到庙里一看,里面只有李二娘的尸首,后墙上却有一个大洞。这一惊非同小可,老道急忙从洞里钻出去,跳上后面的废屋,看见李靖背着个大包袱,刚爬上远处一个墙头。老道几个起落就追上去,大喝一声:“李靖,哪里走!”全身跃在空中,口衔着那口剑,双手成爪,就像鹰抓鸡一般朝李靖双肩抓去。却见那李靖,站在墙头摇摇晃晃好像要掉下去,及至老道抓到时,他大袖子一晃,就把老道打下墙去,自己也站稳了。红拂这当儿正好气喘吁吁地追到,一看那老道血流满面,那面李二娘的青铜古镜正嵌在他额头上,眼见得活不了了。红拂惊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