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书(第8/11页)

“我们走吧。”许一城说。陈维礼的事让他一直心神不宁,正好借此换一换思路。

三人离开清华园,所幸此时电车还在运行。许一城单独坐在前排,头靠椅背,任凭窗外的夕阳照拂脸上,陷入沉思。两人不好意思跟他并排,坐到后面去了。电车在路上徐徐开动。半路上黄克武小声问刘一鸣:“大刘,许叔这一去,你这算是把药伯伯给得罪了,就不怕他收拾你?”

他性子虽急,但不代表没眼色。药慎行是既定的接班人,许一城这一去,等于是给他塌台子,以他睚眦必报的秉性,必定不会甘休。刘一鸣这个举动,可是捅了个大马蜂窝。

刘一鸣嗤笑一声:“本来金石就是归许家管的,我哪句话说错了?嗯?再说了,他要是敢整我,我就把药来那点烂事儿全抖落出去,到时候看丢脸的是谁。”

黄克武笑道:“你小子一出手,肯定先算得清清楚楚——说吧,你来找许叔,到底是图啥?”

刘一鸣眯起眼睛,却不肯说,只是伸出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八字。黄克武“哦”的一声,这才明白过来,五脉的族长之位,最多坐到八十就要退位,免得老糊涂了连累族里。今年八月份正好是沈默八十大寿,不出意外会在席上让药慎行接任——嗯,不出意外……黄克武想到这儿,一下明白过来说,大刘你这是要给许叔搞一出黄袍加身呐。

刘一鸣扶了扶眼镜:“明眼梅花凋零腐烂,得有一位像拿破仑一样的人物来领导,才能活下去——拿破仑你知道是谁吧?”黄克武摇头说不知道,刘一鸣嘿嘿一笑:“那是法兰西的皇帝。”黄克武惊道:“你小子胆子可不小……”刘一鸣瞥了他一眼:“别装了,你如果喜欢药大伯上位,就不会跟我来了。”

黄克武抓了抓头,特别严肃地说:“我倒不是对药大伯有什么成见,他是个好商人,只不过什么物件儿到他手里,只看作价,却不怎么真心爱惜,我不喜欢这样。”

刘一鸣笑道:“得了,得了,谁不知道你大黄是个讲究人,视古如命。还说我老成,我看你才是个老古董。”

“古物不好好珍惜,还收它做什么啊?”黄克武嘟囔道。

两人正在后排嘀嘀咕咕。许一城的声音从前排飘过去:“哎,这次把我叫过去,是一鸣你的主意吧?药大哥可绝不会这么做。”

刘一鸣被说破了算计,也不脸红,索性直言道:“他当然不希望你去,他怕你抢他位子呢。”

许一城“嘿”了一声,头没动:“你们读过《庄子》的《秋水篇》吗?”两人一起摇头。许一城道:“在《秋水篇》里头,庄子讲过一个故事:话说在南方有一种鸟,叫作鹓雏。这种鸟极爱干净,不是梧桐树它不落,不是山泉水不喝。正巧一只鹞鹰逮到一只腐烂的老鼠,正要吃,看见鹓雏飞过,生怕它过来抢,就抬头‘吓’了一声,想把它吓走。”

刘、黄二人哈哈大笑。刘一鸣笑完以后,心里又起了一声叹息。许一城果然看破了自己的用心,这算是委婉地拒绝了。他望着前排重新闭目养神的许一城,忽然又在想,许一城对五脉视若腐鼠,那么他所属意的梧桐山泉,会是什么呢?难道就是他口中说的考古?刘一鸣想问,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嘴。

天擦黑的时候,三人到了王老板家。刘、黄一进门,迎面看到药慎行坐在那儿喝茶,那张脸狭颊钩鼻,还真有点鹞鹰的意思,又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让药慎行有点莫名其妙。

许一城摘下礼帽,冲他先打了个招呼:“药大哥,你好。”药慎行这才起身笑脸相迎,握着他的手道:“愚兄只知道古董,对捉妖一行实在不擅长,只能劳烦兄弟你跑一趟了。”谁都听得出来,这是在讽刺许一城不务正业,许一城却是微微一笑,并不着恼。

他跟王老板客套几句,说带我去佛堂看看吧。众人进了佛堂,王老板一指那磬:“就是它,每天晚上十点半准响,比西洋钟都准。”许一城走过去,没有急着碰触,而是把海底针在旁边摊开来。这套海底针铸造得极为精致,造型又怪异,外行人看来和法器差别不大。王老板看到这么专业的装备,顿时放心了几分。

许一城的双手摸在磬上,微微闭眼,过了好一阵才重新睁开,神情肃穆,似乎极费心神。王老板看他脸色严峻,便惴惴不安地问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