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追踪结束(第17/21页)

他抬头看了客人一眼,正准备说一句“你好”或者“路上很滑吧”,却又生生吞了回去。他突然觉得一阵不安,紧接着就确信这人是要抢劫……如果仅仅是抢劫的话,他就算走运了。开商店十二年以来,他还从来不曾遭到过抢劫——如果有人为了一把钱而甘冒坐牢的危险,那么,这一带有不少地方可以让他抢到不仅是一把钱,而且是一大把钱。除非他 是——

迪克吞了一口唾沫。除非他是疯子,他心里想着,而眼前这家伙说不准就是疯子,说不准就是那种刚刚结果了自己一家人的性命,然后决定四处转转,在把枪口对准自己之前再干掉几个人的疯 子。

迪克并没有妄想狂的天性(他的前妻会告诉你,他天性很沉闷),但尽管如此,今天下午的第一位客人还是让他感受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威胁。平时经常有人来到他的商店里瞎晃荡,口里议论着爱国者队或红袜队,或者胡编一些关于水库的奇闻,迪克不大喜欢那些人,但此时此刻,他但愿那些人在这里。甚至全都在这里才 好。

那家伙起初只是站在进门的地方,没错,他是有什么不对劲。他穿着一件橘红色猎装,而马萨诸塞州的猎鹿季节还没有开始,不过这还算不了什么。迪克不喜欢的是那人脸上的伤痕——仿佛他好几天来一直在漫无边际的丛林中穿行——以及他那神不守舍、憔悴不堪的神情。他的嘴唇嚅动着,好像在自言自语。还不仅如此。下午暗淡的天色从满是灰尘的前窗里斜射进来,照在那人的嘴唇和下巴上,发出怪异的亮 光。

那狗娘养的在流口水,迪克想,我敢打赌是在流口 水。

那家伙的脑袋像抽筋似的快速扭动,而他的身子却纹丝不动。迪克不由得想起寻找猎物时一动不动地蹲在树枝上的猫头鹰。迪克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很想从椅子上溜下来,躲进柜台底下,但是他还没来得及考虑此举的利弊(他的前妻还会告诉你,他不是一个思维很敏捷的人),那家伙的脑袋就又一次快速扭动,正好面对着 他。

迪克思想中理性的那一部分在暗暗希望(还不是一个很清晰的念头)这一切都是他的想象,是看了发生在缅因州北部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新闻和神乎其神的传言——媒体对每一条都进行了例行公事的报道——之后所引起的胡思乱想。也许这家伙只是想买包烟或半打啤酒或一瓶咖啡白兰地外加一本色情杂志,好帮助他在维尔或者贝尔彻镇郊外的汽车旅馆里打发一个漫长的雪 夜。

当他和那人的视线相遇时,这一希望破灭 了。

从那人的眼神来看,他不是一个杀了自己全家然后出来四处游荡的疯子;如果他是那种疯子也许倒还好了。那家伙的眼睛非但不空洞,反而装满了内容。仿佛有上百万种思想和念头在不断掠过,犹如大型打印机里的纸带在高速转动。那些思想和念头几乎像是在他的眼眶里跳 跃。

而且,那是迪克·麦卡斯凯尔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饥饿的一双眼 睛。

“我们关门了,”迪克说,声音听起来很沙哑,完全不像他自己的声音,“我和我的合伙人——他在后面——我们今天不营业。因为北方发生的那些事情。我——我是说我们——忘了把牌子翻过来。我 们——”

他也许会说上几个小时,甚至几天,但是穿猎装的人打断了他。“熏肉,”他说,“在哪 儿?”

猛然间,迪克十分地清楚,如果他没有熏肉,这人一定会杀了他。也许终究还是会杀了他,可如果没有熏肉……是啊,那就毫无疑问了。他正好有熏肉。感谢上帝,感谢耶稣,感谢悬乎先生,感谢那些加油枪,他正好有熏 肉。

“在后面的冰柜里,”他用自己那极为陌生的声音说。放在杂志上的那只手感觉冷冰冰的。他听到自己的脑海里有声音在低语,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声音。红色的思想。黑色的思想。饥饿的思 想。

一个不属于人的声音问,什么是冰柜?一个属于人的非常疲倦的声音回答,顺着过道往前走,帅哥,你就会看到 了。

幻听,迪克想,哦,天啊,不。人们在发疯之前就是这样。

这人从迪克身旁经过,顺着中间的过道往里走。他走起路来一瘸一 拐。

收银机旁有一部电话。迪克朝它看了看,马上又移开视线。它伸手可及,而且911还被他设置成快速拨叫,但感觉却是咫尺天涯。即使他能使出浑身的力量拿起电 话——

我会知道的,那个不属于人的声音说。迪克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那声音就在他的头脑里,仿佛有人在里面安了一部收音 机。

店门上装着一面凸面镜,一到夏天就很能派上用场。每年夏天,商店里常常挤满与家长一起去水库——这儿离奎宾水库只有十八英里——钓鱼、露营或野炊的孩子。那些小兔崽子总是想顺手牵羊地捞点东西,尤其是糖果和少女杂志。迪克现在望着那面镜子,既恐惧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穿橘红色猎装的人走到冰柜旁。他在那儿站了片刻,低头看着冰柜,然后拿起不是一袋而是所有的四袋熏 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