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突变(第8/12页)

也怪了,那吕氏听说要把她留在刺史府里,即刻安静下来。自己理理衣衫起身就走,经过孔、武二人面前,还对他们嫣然一笑,衬着她散乱的头发和青紫的脸庞,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武重规看得心惊肉跳,刚要扭头,就听吕氏冲着他如泣如诉地唤道:“夫君,夫君!”武重规和孔禹彭相视苦笑,这女人刚死了个丈夫,就到处认起丈夫来,倒也是件奇事。

差役过来拉吕氏,她依然嘻嘻地笑着,深情款款地对着武重规抛媚眼,哼着:“夫君,你说要带妾身回庭州娘家的,你这就带妾身去吧……”武重规浑身的汗毛直竖,往后连退两步,那吕氏才算是让差役给搀走了。

众人散去,孔禹彭苦着脸对武重规作揖道:“钦差大人,让您受惊了。”

武重规若有所思地望着吕氏远去的身影,喃喃道:“庭州,庭州……”突然眼前一亮,正视孔禹彭道,“而今折罗漫山被烧,伊州上下官员又审理不出结果,本钦差要赶往庭州调查瀚海军的案子!”

孔禹彭微微一愣,随之坦然:“钦差大人如此决断,下官遵命。不知道钦差大人打算何时动身?”

“从伊州去庭州,路上需要多久?”

“日夜兼程的话,两天一夜足矣。”

武重规点头:“很好,本钦差明早就动身。除我带来的钦差卫队,你再派五百伊吾军护卫吧。”

“遵命!”

在梦中,他又一次嗅到了令人心碎的幽香,馥郁悠长,沁人肺腑。眼前的一片漆黑中,她的面容闪闪发光,清丽明亮的双眸中流露出动人的温情和怜惜,让他心醉。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这近在咫尺的爱意,但是突然,她的脸像水波中的倒影般破裂成一个个碎片。当这些碎片重新凝聚汇拢时,他看见了谁?啊,是她,是她……那依旧绝美的容颜,那不曾改变的幽深目光,自他记忆的最深处悠悠浮起,伴随着让他至今无法面对的巨大痛苦,向他席卷而来。

兰花的香气充塞在每一次呼吸中,这香气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莫大的享受,可惜对他却从来不是这样。像过去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那样,袁从英从床上猛跳起身,难以形容的窒息和压抑令他通体大汗,恐惧、绝望,还有无尽的悲伤,与那股若隐若现的香气一起萦绕在他的心头,许久无法散去。他环视周围深重的黑暗,真切地感到自己是这样孤独、无助。

在床上坐了片刻,袁从英才平静下来。探手入怀,他从贴身的衣襟里掏出那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思忖着把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不觉微笑了一下。这香气果然神奇,弥久不散,而且贴身放置的话,它还会随着人的体温变得浓郁。好多年都不能闻花香的他,还是头一次喜欢上这种清淡而苦涩的味道。

袁从英起身走到桌边。临睡前点起的一支小蜡烛,还未燃尽。借着微弱的光线,袁从英展开那张纸,又看了一遍神符的图案和律诗,仍然没有丝毫灵感。他摇摇头把纸重新揣好,颇为沮丧地想,自从被钱归南软禁在这里以后,他几乎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可是仍然休息不好。疲劳好像已经深入骨髓,怎么也驱赶不出去。本来还指望庭州的干燥天气能够缓解伤痛,偏偏又突变成连日阴雨,后背上的疼痛绵延不绝,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桌上放着看守从裴素云处给他带来的药物,封装在一个精致的小瓷罐子里,蜡封上印了个小小的五芒星。由于这个蜡封在盖子底下,很不容易察觉,只要罐子被旁人打开过,袁从英立刻就可以察觉出来。事先裴素云和袁从英并没有对此做过任何约定,但他一拿到这个罐子,就心有灵犀地发现了裴素云设下的这个小小记号,这个发现让他怦然心动、倍感温情。

但是当他打开罐子时,却又十分不解,里面盛的不是黑乎乎的苦药,却是透明的汤汁,尝一尝,甜甜的,很是清香。袁从英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咕嘟嘟就一口气喝了大半,非常可口,滋味他能分辨,这是用刚刚成熟的库尔勒香梨炖的汁,多半就是裴素云自家院子里的。袁从英不明白裴素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给他送来这个,原以为里面会有帮助休息的药物,结果却让他很失望,他仍然睡不好,又一次被噩梦惊醒。

四周万籁俱寂,从蜡烛的长短来看,他知道自己并没有睡多久,看来今夜又要睁着眼睛等待天亮,不过反正也习惯了。他把罐子里剩下的梨汁喝光,倒是很解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鼾声。袁从英一惊,来了这里三天,房门上虽然不挂锁,门口却一直都有至少两名看守,院门外再守上四个,他留意观察过,看守们分日夜两班,所以整个夜晚都是精神抖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