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威尔森(第8/9页)

不知道多少次,我在心里暗暗自问:“他到底是谁?他来自哪里?他到底想干什么?”可总是找不出答案。于是,我开始对他搞破坏的形式、手法和特点进行仔细的观察研究,试图从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徒劳无功,我还是找不到半点结论。然而,能够看出,他是为了不想看到我这些阴谋得逞之后酿成大祸,才存心阻挠我所有的计划,一次都不放过。这个妄自尊大的家伙,他以为自己是圣人啊,这种正义感多么可悲啊!这个固执的混蛋,这种施恩告诫是何其可悲,他不晓得我半点也不喜欢、不愿意听他的那些劝诫、警告和暗示吗?

另外,因为很长时间以来威尔森都在阴魂不散地跟着我,总是阻挠我的计划,使我必然地注意到,每一回他总是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衣服,不过奇怪的在于,他的脸孔我竟然一直都没看清。威尔森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呢?我真的想不通。他这么做要是仅仅是因为不想我认出他来,那这伎俩简直就太愚蠢、太做作了!他就是我曾经的同学威廉·威尔森呐,我没有可能不知道的!他就是——那个我就读于布朗斯比时既可畏又可恨的对手;那个我就读于伊顿公学时跑来训诫我的人;那个我就读于牛津大学时拆穿我出老千伎俩的人;那个在罗马坏我好事、在巴黎阻止我报仇、在埃及误解我心怀贪欲、在那不勒斯破坏我恋情的人;那个跟我心灵相通的伙伴,那个跟我同名同姓的人;那个让我如遇克星、如临大敌的对手!上帝啊,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吗?我还是尽快说完这出戏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幕吧!

现在,威尔森的恐怖掌控已经让我彻底屈服了。很久以来,我始终敬畏于威尔森的聪明智慧、无所不在和高尚品格,后来甚至还有了几分畏惧;兼之对他性格的一些揣测,更让我对他有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无论多么不情愿,也只有在他专横的淫威下屈服。可是,我原本就脾气暴躁、放荡不羁,最近这段时间,对杯中之物越发贪恋,有了酒精的为虎作伥,就原来越缺少耐性,有了掌控一切的狂热念头。我犹豫不决,自言自语,开始抗拒。我注意到,面对命运的摆布,我要是多一分坚决抗争的念头,命运瘟神的掌控力量就减弱一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或者这一切都不过是我的幻想?一股狂烈燃烧的希望在我内心升起,那希望一点点使我的心智更为坚定,我跟自己说,一定要摆脱命运的掌控。

在一八××年的罗马嘉年华会上,那不勒斯公爵布罗里欧在府邸举办了一场化妆舞会,我有幸参加。那时,我毫无节制地灌了很多黄汤,比平常更为放肆;室内到处都是人,让人觉得窒息难耐。我急着想从人群穿过,却发现人山人海已经把我挤得无法动弹,就开始失去耐性地生起了气,因为我当时正急着寻找布罗里欧公爵夫人的曼妙身影,那个轻浮浪荡、貌美如花的公爵夫人。此前,公爵夫人曾露骨地跟我说她将会穿着何种款式的礼服出现在舞会上,现在,我终于看到她了,就赶紧向她挤去。然而下一刻,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肩上被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一阵我无比熟悉的该死的低语传进我的耳朵。

我感觉愤怒到了沸腾,立即转过身,一把把这个坏事的混蛋的衣领抓住。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威尔森穿着一件蓝丝绒质地的西班牙式斗篷,围着一条深红色腰带,佩戴了一把细细的长剑,脸上戴着一张把全部脸孔遮了起来的黑丝绸面具——又是跟我一模一样的装束。

“你这个混蛋!”我在极度愤怒中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这个模仿狂、该死的混蛋,你这个恶霸!你胆子还真大,竟敢过来阻挠我,你想死是吗?跟我走,不然我一剑就把你刺死在这里!”我拖着威尔森从宴会大厅离开,到了一间跟宴会厅连接的小前厅里。

刚到屋中,我就使劲把他推开。他趔趄着退到墙边,我则一边命令他拔剑,一边咒骂着把门关上。他起初还有些迟疑,然后,就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剑拔出,准备和我的决斗。

这场决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转眼间就结束了。那时,各种亢奋情绪在我身上搅和着,我发了疯一样,拿剑的手臂跃跃欲试,似乎有股亟待爆发的能量。只用了几秒,我就把威尔森逼到了墙角,这时,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招架之力,我马上爆发出自己愤怒中的蛮力,连续地刺向他的胸口。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推门的声音,我连忙过去把门闩好,不让任何人打扰我们的决斗。然后,便转身向奄奄一息的威尔森逼近。可是下一秒钟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确确实实让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我不过离开了几分钟而已,房间另一边的陈设居然大为变化。一面镜子出现在房中,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确实有面大镜子,在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立着,然后,我在无比的惊恐中向这面镜子慢慢走去,看到镜子中的我脸色发白,血迹残余在脸庞上,正拖着虚浮的脚步蹒跚地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