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1/14页)

比尔思考着达德加在玩什么把戏。他是在威胁他们,还是当真在考虑逮捕他们?无论如何,见面都没有按照大使馆的预期进行。大使馆的建议——不带律师或大使馆代表来——现在看起来错了。也许他们只是想置身事外。保罗和比尔如今只能靠自己了。这一天可不会太愉快,但这天结束的时候,他们也许就能回家了。

透过窗户,比尔看见艾森豪威尔大街上有些喧闹。就在这条大街的另一头,持不同政见者正在拦截过往车辆,将霍梅尼的画像贴在挡风玻璃上。保卫卫生部大楼的士兵则拦下车辆,将画像撕下来。士兵们的情绪愈发激昂,他们打碎了一辆车的前灯,又砸破了另一辆车的挡风玻璃,似乎是想好好教训司机。接着,他们将司机从一辆车里拖出来,狠狠揍了一顿。

他们又选中了一辆出租车——橘红色的德黑兰出租车。那辆车当然径直开过去了,连停都没有停,士兵们被触怒了,追上去,还开了枪。出租车和追出租车的士兵都从比尔的视野里消失了。

一番闹腾后,士兵们结束了令人沮丧的游戏,回到了院子里的岗位上,那里位于卫生部大楼的前部,四周围着墙。这场既幼稚又野蛮的闹剧折射出了伊朗的现状。这个国家正每况愈下。国王大权旁落,反对者决心驱逐他或者干脆杀了他。对车中的人,比尔深感同情。他们是无辜的受害者,除了祈祷局势好转外什么也干不了。如果伊朗人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那美国人就更危险了,比尔想。我们必须离开这个国家。

走廊里还有两个无所事事的伊朗人,他们也在观看着艾森豪威尔大街上的骚乱,震惊程度丝毫不亚于比尔。

讯问从上午进行到了下午。比尔午餐吃了块三明治,配上更多的茶。他很想知道审讯室里的状况。他对被迫等待并不意外——在伊朗,“一个小时”的意思就是“晚些时候”,并不是精准的描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不安起来。保罗在里面遇到麻烦了吗?

那两个伊朗人整个下午都待在走廊里,什么都没干。比尔隐隐怀疑他们的身份。他没有同他们说话。

他希望时间能飞快地过去。他订了明天的航班。艾米丽和孩子们在华盛顿,他的父母和岳父母都住在那儿。他们要在元旦前夜为他举办一场大派对。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们。

他几个星期前就该离开伊朗,那时已有人开始扔燃烧弹。一名家里被燃烧弹袭击的受害者是他在华盛顿念高中时的同学,她嫁给了美国大使馆的一位外交官,比尔同他们谈论了这次袭击。幸运的是,没有人受伤,但大家都很害怕。我当时就该警醒,立刻离开这里,他想。

最后,阿波尔哈桑打开门叫道:“比尔!请进来。”

比尔看了看表——下午五点。他进了屋。“真冷啊。”他边说边坐了下来。

“坐在椅子里还挺暖和的。”保罗苦笑道。比尔看着保罗的脸——他似乎很不舒服。

讯问比尔前,达德加喝了一杯茶,吃了一个三明治。比尔注视着他,心想:小心!这家伙打算让我们掉进陷阱里,那样他就能阻止我们离开伊朗了。

讯问开始了。比尔说出了自己的全名、出生的日期和地点、上的学校、工作资格和经验。达德加问话和做笔记的时候一直板着脸——他就像一台机器,比尔想。

他开始明白为什么对保罗的讯问进行了这么久。每一个问题都必须从波斯语翻译成英语,而每一个回答又必须从英语翻译成波斯语。翻译主要由诺巴什夫人负责,但阿波尔哈桑会不时打断她,做出说明或更正。

达德加就EDS公司执行与卫生部合同的情况讯问了比尔。比尔做了详尽细致的答复,但这个话题十分复杂,技术性相当高,他断定诺巴什夫人不怎么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总之,没人能仅凭几个普通的问题就搞清楚整个项目有多么复杂。谁会这么傻啊?比尔想,为什么达德加要坐在冰冷的房间里,问一整天愚蠢的问题?这是一种伊朗仪式,比尔判断。达德加需要尽可能完善记录,表明他做过细致的调查,以免日后被指责放走了他们。但他顶多只能让他们滞留伊朗一段时间。他们早晚都会离开的。

达德加和诺巴什夫人看上去都不友善。这场讯问变得更像是法庭盘问。达德加说EDS公司给卫生部的进度报告造假,借此诈骗卫生部为未完成的工作付款。比尔指出,卫生部的官员能够掌握项目的进度,而且从未表示报告不准确。倘若EDS公司未能尽责,卫生部为什么不投诉呢?达德加可以去查阅卫生部的文件。

达德加又问到了托里阿提博士,比尔解释了托里阿提扮演的角色,但诺巴什夫人在达德加还没有说任何可供翻译的话之前,就说比尔的解释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