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第7/17页)

他正盯着我,想要看看我对这些话的反应。我一时说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疯了。不过,他身上的确隐约有种让人喜欢的东西——他耸着肩膀站在那儿,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配上那松垮垮的灯芯绒裤子和老式高领套衫,活像一个发育过快的男学生。

“我是非常认真的,”他说,“你知道,这种能量是存在的,在死亡的那一刻离开躯体。你想想,这么多世纪以来造成了多大的浪费;我们死的时候,这份能量就全都逃逸出去了,原本可以用来造福人类的。当然了,老早就有种说法,人死的时候灵魂从鼻孔或者嘴巴逃离肉体——希腊人对此深信不疑,现在某些非洲部落也信这一套。你我二人都不关心什么灵魂,也知道我们的躯体一死,头脑的智慧也行将消失。但生命的火花不会死亡。生命之力将变成一种能量,不受控制,迄今为止……还未被利用起来。它无处不在,我们现在在这儿说话,它就盘旋在我们的上方,围绕在你我身边。”

他再次挺直身子,抬头望着天上的繁星,我心里暗想,到底是多么深重的内心孤独,才会让他徒劳追寻这无法捉摸的东西?我猛然想起他早早失去了妻子的事。毫无疑问,这套空洞无谓的理论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恐怕这要让你耗尽毕生精力去证明的。”我对他说。

“不会,”他回答说,“最多也就一两个月。我还没有跟你提起卡戎三号吧,你看,它有一个内置的存储单元,用来接收和储存能量。或者更确切点儿说,在第六种力量出现时把它接收和存储下来。”他停顿了一下,用好奇、质询的目光瞥了我一眼。我等他往下说。“基本工作已全部做完了,”他说,“我们正全力准备进行一场伟大的实验,到时候,卡戎一号和三号联机运行,只是我需要一个助手,一个经过充分培训,届时能够熟练操作这两部装置的人。我要对你开诚布公。你的那个萨斯梅尔前任不愿合作。不错,在你来以前有过一个人。我请求你在联合电子的上司,别把这些告诉你——我宁可亲自跟你说。你的前任拒绝合作,原因是这让他感到良心不安,我也尊重他的决定。”

我瞪大了眼睛。我倒不是奇怪有人拒绝合作,只是看不出这里怎么牵涉进了道德问题。

“他是个天主教徒,”麦克莱恩解释说,“他相信灵魂存在,寄居在炼狱之中,他无法接受把生命之力束缚起来,让它为尘世服务这类想法。而我刚才对你说过,这恰恰就是我的意图所在。”

他转过身来,背着大海,沿着来时经过的路往回走。那片预制厂棚的灯火已经全部熄灭,想必我们要在那儿吃饭、工作、睡觉,一起度过未来的八周时间。在厂棚的后面隐约浮现出废弃雷达站的方塔,那座人类创造力的纪念碑。

“联合电子的人跟我说,你没有什么宗教上的忌讳,”麦克莱恩继续说,“我们在萨斯梅尔的其他人也没有这类问题,尽管我们乐于认为自己富有献身精神。年轻的肯恩有他自己的比喻,说这就像把你的眼球捐给医院,或者把你的肾脏放入冷库一样。这是我们要面对的问题,而不是他。”

我突然想起自己跟那年轻人在酒吧里说的话,他给我倒橙汁时说自己是只小豚鼠。

“肯恩在这里担当的是什么角色呢?”我问道。

麦克莱恩停下脚步,直盯盯地看着我。

“这孩子有白血病,”他说,“罗比最多给他三个月时间。不会有什么痛苦。他的勇气十分惊人,一心相信这个实验。实际上尝试很有可能以失败告终。如果失败了,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反正他怎么都会失去生命。如果我们成功了……”他顿了一下,仿佛胸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情感,让他喘不过气来。“如果我们成功了,你知道将意味着什么?”他说,“我们就会最终为徒劳而难以忍受的死亡找到答案。”

第二天早上我一觉醒来,外面已是阳光灿烂,我从卧室的窗户顺着柏油路眺望那座废弃雷达站的塔楼,它像一个岗哨盘踞在那儿,朝向远处的沼泽,下面是空空的库房和锈迹斑驳的铸铁。我当下做出决定,马上离开这儿。

我刮了脸,又洗了个澡,然后出门去吃早餐,拿定主意对每个人都要谦恭有礼,吃完饭就立刻要求跟麦克莱恩单独谈五分钟。我要搭乘最早离开的火车,运气好的话下午一点就会返回伦敦。如果联合电子那边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那也是我的上司背黑锅,不用我自己担着。

餐厅里空空如也,只有罗比一个人,正在对付面前一整盘的腌鲱鱼。我简单地说了句早上好,便径自去取熏肉。我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根本没有早报可读,只得硬着头皮跟他聊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