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实录之三 伴尸同眠(第8/28页)

我略感担忧地说:“听说大洼县公安局一直把侦查方向锁定为强奸杀人,排查对象也都是有案底的人员和社会上的无业混混,恐怕侦破方向有误,投入的力量越多,背离真相越远。”

沈恕说:“这起案子如果不能趁热打铁,线索会被时间逐渐抹去,侦查的难度将大大增加,难免最后成为死案,在楚原警方不好直接介入的情况下,你不妨通过你三舅渗透一些我们的办案思路,能起到借鉴作用也是好的。还有一点,张芳在被害前已经失踪半个月的时间,而她的尸体最终又在大洼乡被发现。那段时间她藏身在哪里?难道一直没离开过大洼乡?她是主动躲起来,还是被胁迫消失的?这些都是侦查的关键,解开这些谜题,案子也就侦破了大半。”

我从重案大队出来后,就给季强打了个电话,把我和沈恕的意思转述给他。季强在电话里瓮声瓮气地说:“你走以后我就没插手这个案子,县里派了个专案组在乡里驻扎十来天了,乡里有前科的那些人这些日子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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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3月8日上午。大雪。

大洼乡砖窑女尸案专案组临时驻地。

砖窑女尸案是省公安厅挂牌督办的案件,久侦未果,省厅建议楚原市局提供援助,并强调在办案过程中尽量和大洼县公安局协调合作。市局对省厅的建议一向当作命令来执行,于是,我和沈恕、管巍、于银宝一行四人于清晨出发,顶风冒雪赶到大洼乡。此时,距砖窑中发现尸身的日子已经过去半个月有余。

我们先与大洼县公安局专案组碰过头。担任专案组组长的是县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张韬光。他二十六七岁年纪,从一所地质勘探方面的专科学校毕业后,进入县公安局国保大队工作,没两年又提拔为刑警大队长,在此期间还花公款读了个研究生,据说后台很硬,指日还要高升,在他们县连县委书记都敬他三分。

张韬光对沈恕他们不大待见,不知是否对年纪与他相仿却美誉加身的沈恕心存敌意。不过张韬光是官油子出身,从懂事起就耳濡目染官场的虚伪和狡诈,心里再怎么讨厌,表面功夫还是能做到位,他紧紧握着沈恕的手满脸堆笑:“沈队,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心里盼得不行。你是咱这行的状元,名气如雷贯耳,你来了,这案子就等于破了一大半。”不知沈恕是否享受这种恭维,反正我听过以后浑身发麻,说不出的不自在。所以说大部分人没有当官痞的素质,就这份说话肉麻而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功夫就没有多少人能做到,更不必说笑过以后转身就捅刀子,那要彻底抹煞了良心才行。

沈恕外圆内方,也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因着他的这份狡猾,我在与他合作的起初两年一度产生过嫌隙,直到后来了解并认可了他内心不可动摇的坚持与正义,才彻底信任了他。

沈恕和张韬光寒暄了几句,气氛里透着亲热,外人竟品出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但张韬光在介绍案件侦查进程时,语气却非常强硬,不容置疑:“已经排查了三十几个嫌疑人,逐个过筛子,要求他们每个人对案发前后的行踪都老实交代,一五一十地落实到书面上,至少要有一名无亲属关系的证人证言。凡是没有人证的,作为重点嫌疑人处理。目前有一个人嫌疑最大,我准备集中力量在他身上取得突破,这个人就是发现尸体的那个羊倌。”

沈恕说:“关尚武?他是报案人。”张韬光哈哈笑着一拍手掌:“沈队高见,这个关尚武很可疑。首先,他是报案人,贼喊捉贼的把戏咱们都见多了,报案人往往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第二,关尚武四十啷当岁,是个老光棍,自己住在一间土房里,穷极无聊,他能不想女人?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没有不在现场的证人。综合这三点,关尚武有作案的时间、动机和条件。现在这个人已经被我关起来了,但是他嘴硬得很,怎么也不肯吐口。依我看,只要加大审讯力度,不怕他不招供。”

不知道这番话对沈恕有什么触动,我听过以后身上一阵阵发冷。这种不需要事实根据的强烈的主观判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将会酿成多少冤假错案。他所说的加大审讯力度,又会是什么手段?刑讯逼供?在心理压力和身体痛楚的双重折磨下,嫌疑人往往会捱不过而屈打成招,可是那供词又有多少可信度?别说张韬光所罗列的羊倌关尚武的罪证都不成立,就算他真的有嫌疑,张韬光的这种做法也已经严重违反了办案程序。

沈恕沉默了片刻,没表态,说:“我们刚来,还不熟悉情况,先到乡里去走走,顺路再看看案发现场,回来后我们再碰,争取咱们双方统一意见,后面的工作才好做。”张韬光笑笑说:“沈队车马劳顿,连口饭都不吃就开始工作,值得我们好好学习啊。”沈恕也笑笑算是回应,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说:“看我这记性,市局办公室知道我到县里来,有一份文件让我转交到县局,是公安部关于严禁刑讯逼供的最新会议精神,我出来忙,忘带了,不然我让人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