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实录之二 血色救赎(第9/19页)

我向夏怀瑜出示了死者的牙齿X光片,夏怀瑜又辨认两分钟,笃定地说:“没错,这四颗烤瓷牙和牙根都是我亲手操作的,如果看到患者本人也许认不出来,看到牙就绝不会认错。这个患者拔过牙就再也没来了,我还奇怪她怎么不来补牙。”我相信眼前这位牙医的专业能力,说:“这位患者的档案可以调出来看看吗?”夏怀瑜笑笑说:“患者的档案是对外界保密的,但警察执法,当然没有问题。”

被害人生前的牙科诊疗档案很少,只有薄薄的两页纸,对被害人的自然情况登记如下:苗淼,女,出生于1975年2月8日,已婚,居住地为楚原市小韩村美语家园。

我说:“嘿,美语家园,和我住邻居。”沈恕说:“你家和那片小区只隔一条马路,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我白了他一眼,没接话。小韩村离市区很远,城里人去过的不多,我印象里又从未向沈恕说过我家住哪,可他随口就来这么一句,好像事无巨细,都在他掌握中。你身边有这么一位间谍,也难免时不时地被他弄得心里咯噔一下。

沈恕装作没看见我对他的不满,说:“那片是光明派出所的辖区,他们报上来的失踪人口里没有叫苗淼的,这里面有蹊跷。”听听,又来了,全市派出所报上来的失踪人口有几百人,他咋就那么肯定,还具体到某个辖区。

不管他是有意卖弄,还是纯属自然的对话,我都对他表现出来的超强业务能力感到不快。当然,这种不快在我们共事几年后已经转化为绝对的信任和佩服,但在当时却如同骨鲠在喉。像沈恕这样的人,无论怎样低调和亲切,都难免给同事带来压力,需要时间去适应和接受。

夏怀瑜觉察不出我的细微反应,说:“这个苗淼我有印象,长得不错,差不多一米七的身高,穿戴时髦,出手很阔气,好像经济条件很好的样子。”顿了顿又说:“有人议论说看她的气质,好像二奶似的。”

沈恕说:“她就诊时有人陪着吗?”夏怀瑜摇摇头说:“没有,都是一个人。”

出了医院门,沈恕对我说:“苗淼已经结婚了,妻子失踪,丈夫却不报案,一定有猫腻,咱们这就跑一趟美语家园。”

12

2002年6月22日中午。雨过天晴。

楚原市小韩村美语家园501室。

运气不错,今天是周三,却把苗淼的丈夫堵在了家里。

这是一套两房两厅的公寓,装修得华丽而俗气,室内脏乱不堪,气味难闻,方便面盒、烟头、空酒瓶、臭袜子,扔得到处都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眼圈乌黑的男人萎靡在沙发里,愣眉愣眼地看着我和沈恕。

沈恕认出那个男人,叫一声:“李大坤,苗淼的丈夫原来是你。”这个李大坤吸毒,曾参加一个盗窃团伙,被沈恕处理过。

目光迷离而空洞的李大坤也认出沈恕,条件反射似地哆嗦起来:“沈……队,你咋来了?我最近什么事也没干。你……你老可好?”

沈恕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得,我比你还小着几岁,就被说成你老了。别胡扯,说吧,你老婆呢?”李大坤扑楞下脑袋,说:“我老婆?有日子没见了,不知道去哪鬼混了。”我有点听不下去,说:“你自己的老婆不见了也不知道找?”李大坤咧嘴苦笑,说:“没地方找,要不您跟我说说她去哪了?”

我看看他的居住环境,这确实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生存状态,他们似存实亡的夫妻关系也可以想见。我说:“苗淼当初怎么会嫁给你的?”李大坤嗤了声说:“她还能存什么好心,还不是看中我老爸有钱。谁知道老东西死得早,留下的钱还不够我自己花的,她还能跟我过苦日子?早出去勾三搭四了。”

沈恕听他说得不像话,提高声音说:“行了,别着三不着两的,我告诉你,苗淼被人杀了,今天我们来找你,就为这事。”李大坤吓得从沙发上骨碌下来,细成麻杆的两条腿颤抖不止,眼睛瞪得像要从眼眶里迸出来,哆里哆嗦地说:“被……被人杀了?是谁……谁干的?在哪……哪杀的?”

沈恕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慌什么?”李大坤说:“我慌……慌什么?我没……没慌。”沈恕说:“你慌了,可是没伤心,你们夫妻一场,难道一点不念着她的好吗?”李大坤惊魂稍定,说:“她有什么好,她对我有什么好?她把我当成人肉提款机,钱花没了,她就不回这个家了,结婚好几年,我连她做的饭都没吃过,她对我有什么好?”

沈恕说:“她不回家,住在哪里?”李大坤说:“没一定,她自己有个窝,专门和野男人过夜用的,有时住在酒店里,有时候还回娘家去住。”沈恕说:“她不用工作吗?”李大坤说:“怎么不工作,她是省电视台的记者,不坐班,工作轻闲得很,时间又自由,下了班没事做,就去卖*。”沈恕喝斥说:“你嘴干净点,想清楚再说话。”李大坤翻翻凸在眼眶外缘的白眼珠子,没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