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实录之二 血色救赎(第8/19页)

刘百发的鼻孔里喷出两条淡蓝色的烟雾,好像武侠电影里的内功高手练功时的状态,抱元守一,吞吐翕张。

沈恕说:“第二组碎尸的出现,打乱了我们此前的破案思路。在许明明被害案中,我们倾向于认为凶手的动机是谋财谋色,而凶手的身份有两种可能,或者是了解被害人工作生活状态的熟人,或者是临时起意的路人或出租车司机。但第二组碎尸的出现,让我们必须对思路作出调整,排除了凶手临时起意的可能。同时,要把凶手的反社会因素考虑进去。凶手是蓄意作案,但未必有明确的杀害对象,或者说,作案目标是某一类人群。如果是这样,侦破难度将大大增加。”

刘百发不悦地说:“瓜娃子,”——他毕竟还是没能忍住,招牌式的骂人话脱口而出:“这是什么话?办案没有难度,还要你们这些人干什么?这起案子的特殊性在于列车抛尸、连续作案,手段极端凶残,影响非常恶劣,公安部十局和省厅都非常重视。十局方面认为,必须从快从速地抓获凶手,打击其嚣张气焰,不能让这种案子发展成模式犯罪,更不能让不法分子予以模仿。这副担子已经压在我们身上,重案队作为排头兵,这一战要打出水平打出成绩打出气势,为党和人民交一张漂亮的答卷!”

刘百发的演说慷慨激昂,外面的雨也越下越大。上午十一点钟,室内却如黄昏般灰暗,暴雨像泼水一样倾泻下来,狂风裹挟着雨点击打窗棂,发出劈劈啪啪的响声,让人格外心烦意乱。

10

2002年6月17日。暴雨。

楚原市刑警支队法医室。

局领导开会的时候,我正在解剖室里埋头分析第二组碎尸。这也是一名年轻女性的尸块,生前身高一百六十五厘米,体重五十二公斤。时尚,经济条件良好,这从它精工描绘的指甲就可以看出来。它十指指甲涂着品质极好的指甲油,图案的画工很精巧细腻,不是普通街头甲店的作品。它生前应是一位很讲究生活细节的女人。

可惜现在它已经成为一块块的,而且高度腐烂,完全辨认不出面容。我根据上次的经验,切开它的乳房,没有义乳。它阴道里有精液残存,经化验是AB型,与前一个碎尸阴道里的精液血型相同。它的四肢和躯体上均没有明显创伤。它的胃容物有海物、蔬菜、水果和红酒的成分。尸体喉部软骨损伤严重。绝大部分检验结果与上一组碎尸如出一辙。

没有发现可资确认被害人身份的特征,我的失望情绪逐渐加深。凶手分尸抛尸,用意就在于掩盖死者身份,干扰警方办案。而凶手至今为止,应该还不知道警方已经查清第一个受害人的身份,所以他才会继续如法炮制,列车抛尸。

我把它的头颅在解剖台上固定好,从头发、皮肤、颅骨,到眼窝、耳道、鼻腔、口腔,逐一检验。当检查到它的牙齿时,我心中掠过一阵狂喜,这是一副经过修补的牙齿!尸体上毕竟还是存有人工痕迹,牙齿是人的第二张身份证,只要追查它生前的就诊纪录,就有望确认它的身份。

尸体上排牙齿的中间四颗门齿,虽然覆盖着干枯的血污和黄黑色分泌物,却仍可辨认出其色泽和光洁度与其他牙齿明显不同,可以断定是烤瓷牙,而且材质和做工都很精细。而左面的后槽牙有一颗缺失。这样一个从指甲到牙齿都很讲究的年轻女人,怎么能容忍她的牙齿缺失呢?

我为死者的颌骨做了X光检查,在缺失牙齿的位置,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新鲜的牙骨残根。这是牙医留下的操作痕迹。我想,这个女人应该是不久前才拔了牙,还没来得及修补就遇害了,也许她的医生还在纳闷她为什么治疗到中途就不见了。

虽然可资追查的线索有限,但以重案队的办案能力,应该足够了。我当即把这个发现在电话里汇报给沈恕。

沈恕接到电话时,正在市局会议室接受局长刘百发的谆谆教诲,聆听领导们高屋建瓴的指导意见。他得知这一线索后很兴奋,立刻向领导们通报,请求离席,迅速展开调查。刘百发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政治上无比正确、对实际工作毫无裨益的套话,耗去二十来分钟,以显示他在这个场合的绝对权威,才宣布散会。

11

2002年6月19日上午。小雨。

仁爱口腔医院。

这是一家民营医院。规模虽然不大,但室内装修很奢华,医疗设施也非常先进,收费不菲,比同行业同类服务的价格贵一倍。仁爱医院的首席医生夏怀瑜介绍说:“我们医院的定位,是为中上阶层提供最贴心的服务。”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充满自豪。

夏怀瑜今年四十岁出头,风神俊朗,文质彬彬,一望而知是一位事业有成的中年知识分子。此前重案队已经走访了数十家牙科医院和诊所,在与夏怀瑜接触时,他认为第二名受害人的烤瓷牙和残存的牙根均出自他手,是以我和沈恕一起来到他的办公室,进一步确认尸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