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9页)

她告诉自己,他毕竟有些不同。他是个农民,不是学者,在她约会过的人当中,他大概是读书最少的了。他没有坐在牛津的咖啡馆里空谈,而是去了巴勒斯坦。他能够用右手抬起冰箱的一端。在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中,他不止一次地让她出乎意料地感到惊讶万分。

她心想,纳特·狄克斯坦也许会打破那条老路。

也可能是我又一次在自欺。

纳特·狄克斯坦从帕丁顿火车站的一个电话亭里给以色列大使馆打了电话。接通之后,他说要找商务信贷处。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机构,那只是摩萨德信息中心的代号而已。一个带有希伯来口音的年轻人接了电话。这使狄克斯坦异常高兴,因为他知道真的有人以希伯来语为母语,看来那种语言再不是已死的语言了,这不是好事嘛。他知道通话会被自动录音,所以就单刀直入地说出正题:“快去找比尔。对手的存在危及销售业务。亨利。”他不等对方确认就挂断了电话。

他从火车站走回旅馆,一路在心中想着苏莎·阿什福德。他要在明天晚上与她在帕丁顿见面。她将在一个朋友的公寓里过夜。狄克斯坦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始——他记不起只是出于兴致带一名女子外出就餐的经历。少年时期,他身无分文;战后他又太过紧张和尴尬;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差不多就没了和女士约会这种习惯。当然,和同事,或者和农庄的人在纳扎列斯逛完商店,是聚过餐的,但是带一位女性,只有两个人,完全是为了彼此相伴的愉悦……

你该怎么做?你得用你的车接上她,穿上你的晚餐装,给她一盒用长丝带捆扎的巧克力。狄克斯坦在车站与苏莎会面,他既没有开车,也没有着晚餐装。他要把她带到哪儿去呢?他连以色列的豪华餐馆都不晓得,更不用说在英格兰了。

他独自漫步穿过海德公园,不禁失声大笑起来。一个四十三岁的男人陷入这种局面是可笑的。她知道他不再纯真,但显然她并不在乎,因为是她主动邀请共同进餐的。当然她也知道好餐馆在什么地方和要点什么菜。这毕竟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问题,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准备享受一番。

这时候刚好工作要中断一下。既然发现自己已经暴露,在和皮埃尔·波尔格谈话并由他决定是否中途放弃之前,他就无事可做。那天晚上他去看了一场叫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法国电影,那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叙述优美,声音中带有明显的拉丁美洲口音。电影没演到一半,他就退场了,因为那情节要让他落泪,而一整夜那声音都在他的脑海中回荡。

早晨,他到宾馆附近的一处电话亭,又给大使馆打了电话。接通信息中心后,他说:“我是亨利。有回话吗?”

那声音说:“到九万三千去,明天再说。”

狄克斯坦说:“回答:议事日程在机场的通知栏。”

皮埃尔·波尔格将于明日九点半飞抵。

四名间谍以职业的耐心坐在汽车里,随着天色渐暗,他们都一声不吭,两眼紧盯。

坐在方向盘后面的是皮奥特尔·图林,他是个中年壮汉,身穿雨衣,手指敲击着仪表板,发出类似鸽子踩着屋顶的声响。亚斯夫·哈桑坐在他的旁边。大卫·罗斯托夫和尼克·布宁坐在后座。

尼克在第三天找到了那个传递人。那天他整整花了一天时间监视科奇堡街上的让-莫内大厦。他发出了一条肯定的辨认信息:“他穿着办公室西装的样子不大像个同性恋者,但我很有把握他就是那个人。我敢说他在这里上班。”

“我本来应该猜到的。”罗斯托夫当即说,“如果狄克斯坦怀有秘密使命,那么为他提供情报的人不会是来自机场或者阿尔法酒店。我本该首先派尼克到欧洲原子能共同体去的。”

他在同皮奥特尔·图林说话,但哈桑在一旁听着,就接口说:“你不可能把事事都料到的。”

“我就是能。”罗斯托夫告诉他。

他吩咐过哈桑去弄一辆大型的深色车。他们眼下坐的这辆美国别克虽然有些惹眼,不过倒是黑色的,里面也宽敞。尼克跟踪着那个欧洲人一直到家,此刻他们四名特工便坐在靠近那栋坡地房的石子路上守候着。

罗斯托夫痛恨狄克斯坦这种绵里藏针式的间谍勾当。太老掉牙了。这完全是二三十年代在维也纳、伊斯坦布尔、贝鲁特这类地方惯用的伎俩,而不适用于1968年的西欧。你在街上抓住一个平民,把人捆进汽车,暴打一顿,然后让他给你交出情报,这种做法实在太危险。你可能被过路人看到,人家会毫无畏惧地到警察那里报告他们所目睹的情况。罗斯托夫喜欢事情具有可预见性并能够被干脆利索地解决,而且他愿意用头脑胜过用拳头。可是随着狄克斯坦不浮出水面的日子愈久,这名传递人对他们来说就变得愈加重要了。罗斯托夫必须弄清他把什么给了狄克斯坦,而且他必须在今天就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