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7页)

女人们差不多像往常一样打水,清理房间,但男人们却身穿二手服装游来逛去,不知所终。他们的躯体松垮了,头脑麻木了。十几岁的孩子闲逛着、争吵着、动刀子打架,因为他们前途无望,只有在炙热的骄阳下听凭生命毫无作为地枯萎。

难民营中臭气熏天,令人绝望。哈桑再也没有回去过,不过他不断写信给母亲。他算是逃过了这一劫,如果说他抛弃了父亲,那正是父亲帮他做到这一步的,看来他倒是希望如此。

他做银行职员算是小有所成。他聪明正直,然而他成长的道路并不适合从事仔细计算的工作,包括整日里应付纷至沓来的备忘录和保存一式三份的记录。何况他心中另有所图。

对于他被剥夺的一切,他从未曾停止过尖刻的怨恨。他终身都怀着愤怒,如同一个隐秘的重负。无论他的理性告诉他什么,他的灵魂总会说着同一句话——他在父亲最需要之时抛弃了他,而那种愧疚之心则加强了他对以色列的仇恨。每年他都期待着阿拉伯军队能够粉碎犹太人的入侵,而他们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更增加了他的沮丧和愤怒。

1957年,他开始为埃及情报部门工作。

他不是什么很重要的特工,但是随着银行业务在欧洲的扩展,他开始在办公室,从银行的散碎闲聊中偶尔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有时候,开罗会通过他获取有关某个军火制造商、某个犹太慈善家,或者某个阿拉伯大富翁的财产的专门信息;如果哈桑在他的银行档案中没有详细记录,他也总能从朋友们或者生意关系户那里得到。他还接到常规的指令,让他关注欧洲的以色列商人,以防他们是间谍;因此他才接近纳特·狄克斯坦,并假作友好。

哈桑认为,狄克斯坦的故事大概不假。他穿的那身破旧的西装,戴着的原样圆眼镜,以及一般无二的不引人注目的神情,都让他看上去像是个带着难以推销的产品的低薪销售员。然而,头一天晚间,在迪克斯街上出现了那桩稀罕事:人们发现在阴沟里有两个年轻人——据警察所知是两个小偷,被凶狠地打成了残废。哈桑从市警察局一个关系那里获知了详情,这俩毛贼显然是挑错了下手的对象。他们受的伤出自职业手法:伤他们的人可能是士兵、警察、保镖……或者是特工。在这样一次意外事故之后,任何一个于次日一早匆忙外逃的以色列人都值得审查。

哈桑驾车返回阿尔法旅馆,找到前台职员谈话。“一小时之前,你们的一位客人退房时,我就在这儿。”他说,“你还记得吧?”

“是的,先生。”

哈桑给了他二百卢森堡法郎。“请你告诉我他用什么姓名登记的好吗?”

“没问题,先生。”那职员翻看着登记簿,“爱德华·罗杰斯,来自《国际科学》杂志的记者。”

“不是纳撒尼尔·狄克斯坦?”

那位职员耐心地摇着头。

“请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一个从以色列来的叫纳撒尼尔·狄克斯坦的人登记过呢?”

“好的。”那职员用了好几分钟从头到尾查看一沓材料。此刻,哈桑的兴奋之情在爆破上升。如果狄克斯坦用了虚假姓名登记,那么,他就不是红酒销售员——如此看来,他不是以色列特工还会是什么呢?最终那职员合上了登记簿,抬起了头;“肯定没有,先生。”

“谢谢你。”哈桑离开了。他驶回办公室的路上得意扬扬,他运用自己的智慧发现了重要的事情。他一坐到桌旁,马上就写出了一条信息。

此地出现可疑的以色列特工。纳特·狄克斯坦化名爱德华·罗杰斯。五英尺六英寸身高,瘦小,黑发,褐眼,年约40岁。

他将信息加密后,用直通电报发给银行的埃及总部,但在密码电文上面又附加了一句密文。这纸电文绝不会到达总部了,因为他附加的那句密文指示开罗邮局将该文发给调查局总监。

发出信息当然只是平淡的一举。不会从另一头得到回应或者感谢。哈桑无能为力,只有继续他的银行本职工作,不要去做白日梦。

随后,开罗给他打来了电话。

这是前所未有的。他们有时给他发来电文、用户直通电报甚至信函,当然都用密码。有一两次他见过阿拉伯使馆的人员,得到了口头指令。可是他们从来没打过电话。他的报告准是引起了超过他设想的震撼。

打电话的人想要知道有关狄克斯坦的更多的情况。“我想确认你在电文中提到的顾客的身份。”对方说,“他是戴圆眼镜吗?”

“是的。”

“他讲英语带伦敦东区的土音吗?你能辨出那种土音吗?”

“没错,是的。”

“他的前臂上有一个刺青的数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