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7页)

“没有。”

“真怪。”狄克斯坦说。

哈桑笑了。“我们不是那种负得起家庭责任的人,你和我都一样。”

“噢,我可负有责任。”狄克斯坦说,心里想的是那个孤儿莫蒂,还没给他读完《金银岛》呢。

“可你的目光游移不定,是吧?”哈桑说着,眨了眨眼睛。

“我的记忆中,你是女士们的意中人。”狄克斯坦不自然地说。

“啊,那时候是吧。”

狄克斯坦尽量不去想艾拉。他们抵达了机场,哈桑停下车。

狄克斯坦说:“谢谢你送我。”

哈桑在羊皮座椅上转过身。他盯着狄克斯坦。“我放不下。”他说。“实际上,你比1947年那时看着还年轻呢。”

狄克斯坦和他握着手:“真抱歉,我这么匆忙。”他下了车。

“别忘了下次来这里时,给我打电话。”哈桑说。

“再见。”狄克斯坦关上车门,走进了机场。

随后,他才终于允许自己去回忆了。

在清冷的花园里,四个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待了长长的一次心跳的时间。之后,哈桑的一双手在艾拉的身体上移动着。狄克斯坦和科顿就穿过篱墙的缝隙走了出去,消失在视线之外。那一对情人始终没有看见他们。

他们朝住宅走去。他们来到没人听得见的地方以后,科顿才说:“天啊,这可是热料。”

“咱们别谈这个了。”狄克斯坦说。他觉得就像一个人回头去看,结果撞上了电线杆,让人又疼又气,却只能怨自己怪不得别人。

所幸,聚会已经散了。他们离开那里而不必跟那个戴绿帽子的阿什福德教授说些什么,他正在一个角落里同一名研究生深谈呢。他俩到乔治餐厅吃午饭。狄克斯坦没吃什么,只是喝了些啤酒。

科顿说:“听着,纳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没胃口。我的意思是,这事恰恰表明了她是可以上手的,对吗?”

“对。”狄克斯坦应着,其实言不由衷。

账单来了,十先令多一些。科顿付了款。狄克斯坦步行送他到火车站。他们庄重地握了手,科顿上了火车。

狄克斯坦在公园里走了好几个小时,甚至没注意到天气的寒冷,只是在努力理清自己的情感。他失败了。他清楚他不嫉妒哈桑,不对艾拉抱有幻想,也不感到失望,因为他从来就没抱有希望。他垮了,而且他说不出原因。他巴不得能够有个人听他诉诉衷肠。

不久之后,他就去了巴勒斯坦,虽然并不仅仅因为艾拉。

在随后的二十一年里,他始终没有过女人,不过那也不仅仅完全是因为艾拉。

亚斯夫·哈桑莫名其妙地气呼呼地驾车驶离卢森堡机场。他能够清晰地勾画出年轻时的狄克斯坦,这光景恍如昨日:一个面色苍白的犹太人,身穿廉价西装,瘦得像个女孩,站立时总略显驼背,像是等着挨鞭子抽。他用成人渴望的目光盯着艾拉·阿什福德丰满的身体,顽固地争辩说,不管阿拉伯人赞成与否,他的人民都要占有巴勒斯坦。哈桑当时认为他像孩子般可笑。如今,狄克斯坦住在以色列,栽种葡萄并制作红酒,他是找到了家,可哈桑却失去了家。

哈桑不再富有了。虽说按照地中海东部的标准,他从来没有富裕得令人咂舌,但他总是吃着美食,穿得讲究,而且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也就自觉地端起了阿拉伯贵族的架子。他的祖父是个事业有成的医生,帮助长子从医、次子经商。次子就是哈桑的父亲,他在巴勒斯坦、黎巴嫩和外约旦买卖纺织品。在英国统治时期,他的生意兴隆,但是犹太移民吞食了市场。直到1947年,他们家在东地中海地区遍设店铺,并且在拿撒勒附近拥有了自己的庄园。

但是,1948年的那场战争摧毁了他们。

当以色列宣布建国、阿拉伯军队发动进攻的时候,哈桑一家犯下了致命的错误:他们打点行装逃往叙利亚,并且从那时起再也没有回去过。设在耶路撒冷的仓库被烧成了平地,店铺遭毁或者被犹太人侵占,而家中的地产也由以色列政府“代管”了。哈桑听说,他家那座庄园如今成了一家农庄。

从那时起,哈桑的父亲一直住在联合国的一处难民营里。他所做的最后一件大事是写了一封信,把亚斯夫推荐给在黎巴嫩的银行家们。亚斯夫手握大学文凭,讲着一口出色的英语,那家银行给了他一份工作。

他向以色列政府申请按照1953年的《土地占有法》给他补偿,但遭到拒绝。

他只到过一次难民营,去看望他的家人,但那里的景象却让他终身难忘。他们住在一栋木板房里,使用公共厕所。他们没有特殊待遇,不过是成千上万无家可归的家庭中的一个,没有前途,没有指望。看到他的父亲,那个曾经机灵果敢、靠坚定的手腕掌管着大宗生意的人物,如今沦为一个排队领取食物、玩十五子游戏熬过余生的老头,亚斯夫恨不得向校车扔枚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