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16/19页)

大卫说:“这可不寻常,小型发电机一般都是直流的。”

“唉,我也搞不清楚有什么不同,不过他们告诉我,这种更安全。”

“一点也不错。给交流电电到了,人会被摔到屋子那头,不过,要是给直流电电到,就连命都会没有了。”

他们回到房舍里。汤姆说:“好啦,你们需要安顿一下,我也要照看羊群了,咱们就道再见吧。哦!差一点忘了告诉你们了:遇到紧急情况,我可以用无线电和陆上联系。”

大卫惊讶地问:“你有一台无线电发报机?”

“唔,”汤姆骄傲地说,“我是皇家观察队的敌机观察员。”

“观察到什么敌机了吗?”大卫问。

露西对大卫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掠过一丝不满,但汤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还没有呢。”他回答说。

大卫说:“太棒了。”

汤姆走了之后,露西说:“他不过是想尽他的一份力量。”

“我们有很多人都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呢。”大卫苦涩地说。露西反应过来,这正是症结所在。她撇下这个话题,推着她双腿残疾的丈夫进入新居。

当初,当露西被医院的心理学家找去时,她满以为一定是大卫的脑部在车祸中受了伤。结果不是。“他的头部没什么问题,只有左太阳穴上有一块较严重的瘀伤。”那位心理学家说,“不过,现在很难预测,失去双腿会给他的心理带来何种影响。他是不是很想当一名飞行员?”

露西想了想:“虽然他有点胆怯,不过我认为他是渴望着当飞行员的。”

“嗯,他需要你能给予他的所有支持和慰藉,还要有耐心。我们可以预见的一件事是,在一段时间内他会有埋怨情绪,爱发脾气。他需要疼爱和休息。”

然而,在他们上岛的最初几个月里,他似乎一无所求。他没有和她同床,或许因为他想等到伤口彻底愈合。但他并没有休息。他投身到饲养绵羊的工作之中,驾着吉普车,车后座上放着轮椅,跑遍了全岛。他沿着不牢靠的悬崖边竖起篱笆,用枪射鹫,帮助汤姆焚烧石南,还驯服了一条新狗——因为原来那条叫“贝特西”的老狗的眼睛开始看不见了;春天时,他每夜都要出去接生羔羊。一天,他把汤姆住屋附近的一株高大的老松树伐倒了,之后又花了两个星期削掉树枝,砍成一段段圆木,运回家中当木柴。他津津有味地干着艰苦的体力劳动,学会了把自己牢牢地绑在轮椅上,以便在挥舞斧头或大锤时,让身体得以保持稳定。他刻了一对哑铃,在汤姆找不到活儿让他干时,一练就是几个小时。他的两臂和背部的肌肉锻炼得十分发达,可与健美比赛冠军相比。

他直截了当地拒绝做洗碗、做饭或打扫这些家务事。

露西没有不高兴。她本来担心大卫可能会终日坐在火炉旁,愁眉苦脸地自怨自艾。他那种拼命干活的劲头也让人有点担心,不过至少日子过得不那么无聊。

圣诞节那天,她对他讲了怀孕的事。

那天上午,她送给了他一把燃油发动的锯子,他送给了她一匹丝绸。汤姆过来吃晚饭,他们吃了他打下的一只大雁。喝完茶之后,大卫开车送牧羊人回去,他返回家时,露西打开了一瓶白兰地。

这时她说:“我还有另外一件礼物给你,不过,在这五月份之前你无法打开。”

他哈哈大笑:“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才出去一阵,你又喝了多少白兰地了?”

“我怀孕了。”

他瞪着她,脸上笑意全消:“好心的上帝,我们他妈的就缺这个了。”

“大卫!”

“好啦,看在上帝的份上……见鬼,什么时候怀上的?”

“这不难推算出来,是吧?”她凄苦地说,“准是婚礼前一个星期。那次车祸中居然把胎保了下来,真是奇迹。”

“你去找过医生吗?”

“嗯——我什么时候去过了?”

“那你怎么敢肯定呢?”

“哦,大卫,别这么烦。我敢肯定是因为我的月经已经停了,乳房胀痛,早上恶心呕吐,腰围也比原先大了四英寸,你只要好好看看我,你就会肯定了。”

“好吧。”

“你是怎么搞的?你该兴奋才是啊!”

“哦,是啊。也许我们会有个儿子,到时候我可以带他去散步,和他踢足球,而他长大了则会想像他父亲那样当个战争英雄,一个没有腿的倒霉的笑柄。”

“哦,大卫,大卫。”她悄声叫着,跪在他轮椅的前面,“大卫,别那么想。他会尊敬你的。他会佩服你,因为你振作精神,重新生活了;因为你在轮椅上可以做两个男人的工作,因为你以勇气和乐观挺住了你的残疾。”

“别他妈的这么纡尊降贵吧。”他勃然大怒,“听起来你倒像个伪善的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