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1982年(第7/10页)
简补充道:“从专用的水壶里倒。”她总是将一个盛着经过过滤的开水壶放在身边。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无数肠道寄生虫进体内,多数当地人一生都受此折磨。
穆罕默德决定打破规矩:“当然。”他进了隔壁房间,不一会儿便端来一杯水。简谢过他,然后抿了一口。
“我让哈利玛去请接生婆。”他说。
哈利玛是他妻子。“谢谢,”简说,“请她务必赶快。”
穆罕默德走了。简觉得很幸运,来人是穆罕默德而不是其他人。要是换作旁人,见到病怏怏的女人,恐怕连碰也不会碰一下,但穆罕默德则不同。他是游击队里的重要人物。实际上,他也是反抗军首领马苏德在当地的代表。穆罕默德才二十四岁,然而在这个国家,这个年龄便当上游击队领袖,并且有一个九岁的儿子,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他去喀布尔学习过,会讲一点法语,同时也懂得礼仪风俗,并不只拘泥于山谷里人们恪守的那种形式。他主要负责替反抗军组织护送枪支弹药等重要物资进出巴基斯坦。简和让-皮埃尔就是通过这条渠道进入了五狮谷。
在等待下一波阵痛的过程中,简想起了那次艰难的旅程。她一直以为自己身体强健、充满活力,轻轻松松就能走上一整天。然而,她没料到路上会出现食物短缺,更没料到陡峭的山路、碎石满布的小径和折磨人的痢疾。有时他们只能趁夜间赶路,生怕碰上苏联人的直升机。同时还要对抗一路上怀有敌意的村民:因为害怕护送队的人会招来苏联人的袭击,当地人有时会拒绝将食品卖给游击队,不然就闭门躲起来,再不然就指点他们到几英里以外的草场或果园,声称那里是扎营的绝佳地点,结果这样的地方根本就不存在。
由于苏联人的袭击,穆罕默德时不时需要改变路线。让-皮埃尔在巴黎搞到了美国人绘制的阿富汗地图,这比反抗军拥有的任何东西都更有价值,所以每次有新的护送任务时,穆罕默德都会在任务开始前来到他家,看看这些图纸。
事实上,穆罕默德完全没必要来得如此频繁。比起其他阿富汗男子,他与简的交流也要多出许多。多少次,他与简的眼神相遇;多少次,他会偷偷瞥见她的身体。简觉得穆罕默德爱慕自己,至少在怀孕特征变明显前是这样。
而每当让-皮埃尔让简备感孤单和痛苦时,穆罕默德对她的吸引力也日渐强烈。他瘦削、黝黑、强壮而有力。简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不折不扣鼓吹大男子主义的混蛋吸引。
她本可以与他发展一段婚外恋情。穆罕默德同游击队其他成员一样,是虔诚的穆斯林,可那又怎样?就像她父亲曾说的:“宗教信仰也许能击退怯懦的欲望,然而却抵挡不住内心的声色之欲。”这番言论让母亲大为光火。不,在这些清教徒一般的农民当中,存在的不忠与欺骗并不比其他地方少。当地妇女在河边取水或沐浴时的窃窃私语让简明白了这一点。况且,她也知道如何掩人耳目。是穆罕默德告诉她的。一天,他说:“过了最后一台水磨有座瀑布,黄昏时可以在瀑布下看到跳跃的鱼儿。有时,我会趁晚上过去抓鱼。”傍晚,女人们都忙着做饭,而男人们则坐在清真寺的院子里抽烟、闲聊:情人们躲在远离村庄的地方,根本不会被发现。简和穆罕默德即使不见了踪影,也不会有人留意。
瀑布之下,与这个外表英俊、原始粗犷的当地男人欢爱,对简而言是一股巨大的诱惑。然而,之后她怀了孕,让-皮埃尔又坦言自己多么害怕失去她,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拼尽全力维系婚姻。所以她从没有去过那处瀑布,而且等肚子渐渐大起来,穆罕默德也对她的身体失去了兴趣。
也许是两人之间那种暧昧的亲密感促使穆罕默德进屋帮助她,而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拒绝,甚至是扭头就走;或许是因为穆萨。穆罕默德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剩下三个全都是女儿,现在的他对简很可能是感恩戴德。简想,今天我交了个朋友,树了个敌人:那个朋友便是穆罕默德,而那个敌人,则是阿卜杜拉。
疼痛再次袭来,她发现这一次的间歇出奇的长。阵痛开始变得不规律了?为什么?让-皮埃尔可没提过这种情况。不过也难怪,妇产科的那一套还是他三四年前学的,估计现在已经快忘光了。
这是目前为止最难受的一次,疼得她浑身打战,头晕恶心。接生婆哪里去了?穆罕默德肯定让妻子去找了——这点他不会忘记,也不可能改变主意。可妻子会听从他的命令吗?当然会——阿富汗的女人都会。但她可能会走得慢条斯理,路上还不忘找人聊聊家常、说说闲话,甚至可能到某家串个门、喝喝茶。在五狮谷,如果存在不忠,那也一定存在嫉妒。哈利玛肯定知道——至少会察觉到丈夫对简的觊觎,妻子总是知道的。丈夫派她去救自己的死敌,她兴许是满腹怨恨——就是这个皮肤细白、又读过书的外国女人,把自己的丈夫迷得神魂颠倒。突然,简开始怨恨穆罕默德和哈利玛。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她想,为什么所有人都抛弃了我?为什么我的丈夫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