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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他们打算把她怎么样?”

“唉,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阻止最糟糕的情况发生,虽说如今我们能阻止的事已经不多了。”他回答完,又开始看他的文件。“你该去见比尔了,是吧?他该奇怪你去干什么了。”

我还记得他让我离开时脸上的表情:那其中有痛苦,有挫败,还有愤怒。

史迈利有没有按我的建议寄出那封信?后来有没有收到回信,回信里是不是有张照片?那照片是不是就是莫斯科中心的伪造者们放进集体照里的那一张?我倒是希望一切都能这么干脆利落地解决,但现实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不过,我还是宁愿相信自己为贝拉做的努力产生了某种影响,让她得到释放、被重新安置到加拿大定居。那已经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具体情形至今对我来说还是个谜。

因为勃兰特不愿意再要贝拉,更别说跟着她一起走了。贝拉是不是把我们俩的私情告诉了他?还是另有其人?我觉得这不太可能,除非是海顿自己出于恶作剧的心理,把此事告诉了勃兰特。海顿痛恨所有的女人,大部分男人他也恨,他最爱干的事就是把别人的情感搅得天翻地覆。

勃兰特也被证明是清白的。尽管五楼曾有人表示反对,他还是拿到了一笔退休金,足以供他干上一样受人尊敬的营生。也就是说,让他能够买下一条船去了西印度群岛,在那儿重新干起了走私的老本行,不过这一回他选择的是往古巴贩卖武器。

背叛事件呢?史迈利后来告诉我,勃兰特的那个情报网实在是太能干了,让海顿无法容忍。于是海顿就把它给告发了,就像对待它的前任一样,还想栽赃到贝拉头上。海顿安排莫斯科中心的人伪造了对她不利的证据,然后声称这些证据来自他假造出的情报来源“巫师”——“巫术”材料的提供者。史迈利当时已经紧紧盯上了“地鼠”,还曾在高层表达出自己的怀疑态度,结果却落得个流放的下场,因为他道破了真相。直到两年之后,史迈利才被请回来收拾烂摊子。

故事至此暂时告一段落,直到我们自己迫切地开始了内部改革——那是在1989年的冬天。当时,托比·伊斯特哈斯这个最擅长险中求生的家伙,率领由圆场中层官员组成的代表团去了莫斯科中心。这只是一系列举措中的第一步,我们可敬的外交部非得把它们称为“两国情报机构关系的正常化”。

托比一行在捷尔任斯基广场受到欢迎,莫斯科方面请他们参观了许多设施,不过我估计其中并不包括老卢比扬卡监狱里的刑讯室,还有房顶,偶尔会有些粗心大意的囚犯失足从那上面摔下来。托比和他的代表团受到了热情的款待。美国人说,他们参观的是一个时代。他们都买了皮帽,往帽子上头别了许多滑稽可笑的徽章,然后在捷尔任斯基广场上拍照留念。

参观的最后一天,作为展现良好意愿的特别姿态,苏联人陪着他们来到莫斯科中心硕大无朋的通讯大厅,参观了那里的陈列馆。来自所有情报来源的消息都要在大厅进行接收和处理。据托比说,他们正打算离开陈列馆的时候,他和彼得·吉勒姆同时看到走廊远处有一个高大壮实、长着亚麻色头发的家伙,只看到了侧身。那人刚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看样子是男厕所。走廊的那段地方只有两扇门,另一扇门上标的是女厕所。

那个男人已经上了年纪,但他大步走出门口时的样子还像是头公牛。他停住了,直直地盯了他们好一会,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该上前跟他们打招呼,还是退回去。然后他低下头——托比和彼得觉得他脸上好像还带着笑意——猛地拧身走开,消失在了另一条走廊里。但这时,他们俩已经有足够的机会注意到他那像水手一样摇摇晃晃的步态,还有摔跤手一般的肩膀。

在秘密的世界里,什么都不会消失;在真实的世界里也同样如此。如果托比和彼得没有看错的话——现在还有人坚持认为是好客的苏联人弄昏了他们的头——那么海顿就更有理由把怀疑的矛头引向贝拉,而不是勃兰特船长了。

勃兰特从一开始就是个坏蛋吗?如果是这样,我就在不知不觉中帮助他打入了我们的组织,害得我们的情报员送了命。这是个很可怕的念头。有时在寒冷的凌晨,我躺在梅布尔的旁边,它还是会阴魂不散地纠缠我。

那贝拉呢?我把她看作自己最后的爱人,看作我始终没能走上的正途。如果说斯黛芬妮打开了我心中的怀疑之门,那么贝拉则提醒我,要趁着还来得及的时候走向公开的世界。想到我后来经历的女人,她们都只不过是病后的治疗而已。想到梅布尔的时候,我只能说她代表着从前线归来的男人对家庭生活的向往。但我对贝拉的记忆却依然无比鲜明,一如我们在可以俯视墓地的安全公寓里第一次共度的那个夜晚——可是在我的梦里,她却总是转过身离我而去,即便是她的背影都带着责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