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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米和助理们已经解散。罗贝尔一面拄着长手杖,戴起霍姆堡毡帽,具有精神导师的权威感,一面带领贾斯丁走过飞机跑道,离开土库屋聚集而成的部落,走向一条蓝色的森林带。有十几个小朋友争着要紧跟在他后面。他们又扭又拧着大善人的手。他们一人拉着一根手指荡呀荡,发出巨吼,脚如同跳舞的小矮人一样在空中踢来踢去。

“这些小朋友以为自己是狮子。”小朋友拉着罗贝尔对他大吼,罗贝尔则对贾斯丁以称兄道弟的口吻如是说。“上个礼拜天,我们在上圣经班,小狮子很快就吞掉但以理,害上帝没有机会拯救他。我告诉小朋友:不行,不行,要让上帝有机会拯救但以理!圣经是这样写的啊!可是他们说狮子肚子太饿,等不及了。让他们先吃掉但以理,再让上帝表演魔术嘛!他们说不然的话,狮子会死翘翘。”

他们朝着跑道另一端的一排长方形小屋前进。每个小屋都以简陋的方式围起一小块土地,状若大锁。每个围起来的土地都是迷你型的冥界,里面不是无药可医的病人,就是干瘪、瘸腿、脱水的人。女人以坚毅的姿态弯腰站着,静静接受折磨;沾满了苍蝇的婴儿病重得哭不出声音来;上吐下泻的老人陷入昏迷状态;百战疲惫的医护人员与医生尽最大的能力来哄病人们稍微排出一条队列来;紧张的女孩大排长龙,彼此讲悄悄话,嗤嗤笑着;少男则缠斗不休,有个老年人拿着木棍对着他们毒打。

罗贝尔和贾斯丁来到一座盖着茅草、活像乡下工棚的医疗所,阿瑟和随员则在后面不远处跟着。罗贝尔一面推开吵闹的病人前进,一面带着贾斯丁来到一片钢质隔板,有两个粗壮的非洲人守卫着,他们身穿无国界医师的T恤。隔板拉开后,罗贝尔箭步进入,摘下霍姆堡毡帽,拉贾斯丁进来。有个白人医护人员和三个帮手正在木质柜台后混合、测量东西。此处状况稳定,却带有随时会发生紧急情况的气氛。医护人员看到罗贝尔走进来,很快抬头一笑。

“嗨,布兰特。你带来的这位帅哥是谁啊?”她问,带有轻快的苏格兰口音。

“海伦,认识认识彼得。他是记者,要告诉全世界你们是一大堆游手好闲的懒人。”

“嗨,彼得。”

“嗨。”

“海伦是苏格兰格拉斯哥来的护士。”

架子上放了五颜六色的纸盒和玻璃罐,堆积到天花板。贾斯丁扫视了一下,假装对所有东西感到好奇,寻找的则是熟悉的红黑相间的盒子,上面有三只金色蜜蜂的快乐商标,却没有找到。罗贝尔站到所有东西前面,再度扮演起讲师的角色。护士和她的助手互相微笑,毫不掩饰。又来了。罗贝尔拿起一罐装了绿色药丸的工业用瓶子。

“彼得,”他以沉重的音调说,“现在我要让你看的是非洲的另一条命脉。”

他是不是每天重复同样的话啊?对每个来宾都这样讲吗?这是否就是每天表演的忏悔剧?这些话,他也对特莎讲过吗?

“全球罹患艾滋病的人当中,有百分之八十都住在非洲,彼得。这个数字只是保守的估计。其中有四分之三都没有接受药物治疗。这一点,我们必须感谢制药公司以及他们在美国国务院的用人。他们威胁说,如果有任何国家胆敢廉价生产美国专利药品,就一定会遭到制裁。懂了没?写下来了没有?”

贾斯丁对罗贝尔点头表示肯定。“继续讲。”

“这罐子里面的药丸,一颗在内罗毕要花二十美元,在纽约六元,在马尼拉十八元。印度随时可以生产出非原厂的相同药丸,每颗只要六毛钱。别跟我讲什么研发费用。研发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抵消掉,而且很多研发经费本来就是由政府补助的,所以他们根本是在胡说。我们这边遇到的情形是不道德的垄断,每天都会赔上人命,懂吗?”

罗贝尔很熟稔表演的过程,不需多想就能继续下去。他将罐子摆回架上,抓来一个黑白相间的大盒子。

“这些狗杂种已经拿相同的配方卖了三十年了。治疗什么病?疟疾。知不知道为什么卖了三十年了,彼得?要是有几个纽约人有一天得了疟疾,你看看他们会不会火速找解药!”他选了另一个盒子。他的双手和声音同样因诚实的愤慨而颤动。“这家新泽西的药厂慷慨大方,乐善好施,对全世界贫穷饥饿的国家捐献这个产品,懂吗?药厂啊,他们有必要受到爱戴。如果没人爱戴他们,他们就吓得直发抖,难过得很。”

而且变得很危险,贾斯丁心想,不过没有讲出口。

“为什么药厂要捐出这个药?我来告诉你。因为他们生产出更好的药了。旧药库存太多了,所以就捐给非洲,不管使用期限只剩下六个月,慷慨捐献的结果都可以获得几百万的减免税额。而且又省下几百万的库存费用,销毁卖不出去的药的费用也省下来了。更何况大家都会说,你看看他们心地真善良。连股东都这样说。”他将盒子转过来,以轻蔑的神态怒视着盒底,“这批货在内罗毕海关压了三个月,海关那些人等着别人拿钱来贿赂。两年前,同一家药厂送给非洲生发剂、戒烟药以及治疗肥胖的药物,善心义举获得数百万的所得税减免。那些狗杂种只对获利的胖财神有感情,对其他人则一概无情。我说的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