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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格终将战胜一切!格洛丽亚静静站在边线鼓掌。精彩!然而即使在这个时候她也没有想到,虽然她朝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向去设想,但还是没想到她丈夫或许有他自己的原因想亲自去特莎的房子一趟。

记者没有在刮胡子。贾斯丁料错了。就算有,也是在贾斯丁家外面的草坪上刮,因为记者把租车停在这里过夜,垃圾就倒在绣球花丛里。有两个非洲摊贩身穿山姆大叔的长裤和大礼帽,摆了一个卖茶的摊位。其他人都用煤炭在烤玉米。几个无精打采的警察逗留在一辆破旧的巡逻车旁打呵欠、抽烟。他们的老大是个胖到不像样的警察,系了一条擦得锃亮的棕色皮带,戴着劳力士金表,摊开四肢躺在前座上,双眼紧闭。时间是早上七点半。云层低垂,遮住了市区。大黑鸟在头上的电线上逗留,等待机会俯冲下来抢食物。

“开过去,然后再停车。”军人之子伍德罗从面包车后座发号施令。

座位的安排和前一天雷同:前座是利文斯顿与杰克森,伍德罗和贾斯丁压低身子坐在后座。这辆黑色大众车挂的是外交使节车牌,只是穆萨葛一带挂这种车牌的车子多的是。眼睛精明一点的人可能会注意到车牌上代表英国的开头,不过这么精明的眼睛不在现场,利文斯顿镇定地开车通过大门开上缓坡时,没有人表现出一丁点兴趣。他煞车慢慢停下来,拉起手煞。“杰克森,你先下车,慢慢走到奎尔先生的房子。你的警卫叫什么名字?”后面这句话是在问贾斯丁。

“欧马利。”贾斯丁说。

“告诉欧马利,面包车接近的时候,要等到最后关头才开门。车子一通过,马上关起来。你留在他身边,确定他完全照吩咐做。快去。”

杰克森天生就是做这件事的料。他爬下车,伸展四肢,拨弄一下皮带,最后信步往下走到贾斯丁的安全铁门,在警察和记者的监视下,在欧马利身边站住。

“好了,往回开。”伍德罗命令利文斯顿,“尽量慢。别急。”

利文斯顿放下手煞,引擎还在运转,让面包车缓缓倒车向下,直到后挡板进入贾斯丁家车道的出入口。他是想转弯,他们可能会这么想。果真如此的话,他们也没法思考太久,因为接下来他猛踩油门,往后冲向大门,车子两旁的记者大吃一惊,纷纷四散奔逃。大门轰的一声打开,一边由欧马利拉着,另一边则由杰克森负责。面包车通过大门,大门再度重重关起。在大门里面的杰克森跳回车子上,而利文斯顿则继续一直开到贾斯丁家的门廊,开上两阶,在距离前门只有几英寸的地方停下。贾斯丁的小男仆穆斯达法具有可圈可点的预知能力,这时从里面开门出来,伍德罗则将贾斯丁包围起来,让他走在前面,然后跳起来跟在他后面走进大厅,进去之后用力关上前门。

房子漆黑一片。不知是为了向特莎致意或是为了躲避紧追不舍的记者,工作人员将窗帘都拉上了。三个人就这样站在大厅里,贾斯丁、伍德罗、穆斯达法。穆斯达法静静地啜泣着。伍德罗隐约看得出他歪斜的脸孔,牙齿惨白,眼泪在脸颊上纵横,几乎流到耳朵下方。贾斯丁抱抱穆斯达法的肩膀安慰他。贾斯丁以这么没有英国风格的动作来表达情感,伍德罗看了之后不免心惊,同时也觉得不舒服。贾斯丁将穆斯达法拉过来,让他紧缩的下巴靠在自己肩膀上。伍德罗感到尴尬,移开视线。沿通道一路走下去,从用人区出现了几个身影:只有一条手臂的田庄男孩,协助贾斯丁整理庭园,是乌干达来的非法移民,伍德罗一直记不住他的名字;非法入境的南苏丹难民艾丝莫妲,老是和男人惹出感情问题。特莎一碰到令人一掬同情之泪的故事,对当地法规就视若无睹了。有时候她家像极了为残障贫民设立的泛非洲青年旅馆。伍德罗不止一次就这个问题规劝贾斯丁,却碰了一鼻子灰。惟一没有在哭的人是艾丝莫妲。她一脸木然,常让白人误以为她粗野无礼或漠不关心。伍德罗知道她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看惯了,这是真实人生的一部分,那份表情如是说。这是哀伤,是仇恨,是被砍死的人。打从出生的那一天我们就知道,对我们是家常便饭,你们白人才不懂。

贾斯丁轻轻将穆斯达法推开,以双手和艾丝莫妲握手,这时她以垂挂着小辫子的额头侧靠在贾斯丁头上。伍德罗感觉到他们接受他进入一个做梦也没想到的真情世界。如果格洛丽亚也被割喉,朱马会不会哭成这副德性?会才怪。艾比嘉会吗?格洛丽亚新请来的女佣,叫什么名字来着?她会吗?贾斯丁将乌干达园丁拉过来抱紧,摸摸他的脸颊,然后转身背对所有人,右手抓住楼梯的扶手。他的年岁不小了,但现在一时之间益显苍老。他开始拖着身子往上走。伍德罗看着他步入楼梯转角处的阴影中,消失在伍德罗从没进入过的卧室里。他是没进去过,却在心底千思万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