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一曲箫音悄传苦女,万种心事追忆华年(第9/10页)

悯悯疼得大叫,但她叫的都是爸爸。

她太骄傲,太倔强,她不想别人为她做出牺牲,不想欠别人的情。

她是个敏感的孩子,从小就会察颜观色,懂眉眼高低,知道妈妈不喜欢她,嫌弃她,就算回来了,也只会嫌她是个绊脚石……她始终没叫一个字,夏疆最终也没忍心折断她的手臂,他走了,把悯悯扔在那里……”

那夜很黑,风很大,空气中弥漫着非雾非雨的水气,一丝丝地,打在身上是蚀骨的寒。

夏谙慈瘦小单薄的身影定格在岸边,夏疆绝决地离去,把她留在无尽潮湿无尽寒冷的黑暗中,四顾茫然,唯有弥弥而散的雾,她真的有些怕了,大叫起来,“爸,爸爸你在哪里?我害怕,我们回家吧——”

她可能不太相信,一向那么宠爱她的夏疆会抛弃她。

或是相信了,又不肯定承认现实。

她宁愿相信夏疆是在和她开玩笑,逗她玩。

她知道母亲是靠不住的,只好死死地抓住夏疆这根稻草。

而今夏疆也远去了。

她跌跌撞撞在走进雾里,懵懂地寻找着夏疆离去的方向。

她瘦弱的身影终至不见,然而她歇斯底里的嚎啕声,突破雾气传了过来。

在那一瞬,东方楚几乎决定什么都不要了,他要跳下船,抱起她,给她爱与温暖。

不管了,什么也不管了,她是他的女儿,他的!他的手在颤抖,心也在抖,一股温热的激流从胸腔涌遍全身。

他很容易被情感的激流所左右。

“别傻了!”兰陵看穿他的心思,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你不要为一时的冲动,毁了自己的未来。

我们从来没想要她,她会是个累赘!如果你下船,万一被夏疆撞到,他会杀了你的!想想我们的遭遇,想想我们要做的事,千万不要冲动!”

萧太清绝非寻常女子,她并非无情,但她不会为了感情而牺牲自己想要的。

她的现实理智,在他的激情上浇了一盆冷水,让他瞬间变得清醒了:这本来就是个无情的世界!或许,夏疆早已设下埋伏,诱他们下船。

然而夏谙慈哀哀的哭叫声是他今生最大的噩梦。

船开了,汽笛的轰呜中,他们听不到她的声音。

越是听不到,越是觉得她的哭声在耳边回响。

东方楚与兰陵行尸走肉般地回到船仓,他们紧紧地拉着手,发现彼此的手都是又湿又冷——出了一身的汗。

萧太清的心里又何尝好过?他们相拥着大哭起来。

那个女孩的出生很意外,他们都不欢迎她。

萧太清生下她的时候,差点把她掐死。

夏谙慈被遗弃在海岸,他们都以为她不会活下来,或是被人骗走,卖掉。

东方楚没有料到,十五年后会和她再见。

桑卫兰远远地望着他,眼中全是指责与鄙夷。

东方楚纵有千般理由,但也逃不出“自私凉薄”这几个字。

在关键的时刻没有担当起自己应尽的职责,他不配作一个父亲!

然而夏谙慈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此时要梳理清楚的事太多了,桑卫兰也无暇与他清算这笔旧帐,在他心里,已经一步步地,筹划好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未来。

“你既然能与萧太清生下一个女儿,又怎么会不认识她的贴身娘姨——孟真呢?这样一来,孟真受你指派,夜探稻香村,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恨心的父母,”桑卫兰心中耿然,“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带她走?恐怕不只因为夏疆发现了你们的事吧?恐怕是因为——东方惨案吧?”

东方楚默然。

其实以他的阅历与才智,环环相扣的推理与证据一时也不足以将他逼进死路。

想来,桑卫兰猝然杀出的情感攻势,亦令他猝不及防。

“真是难以置信!”桑卫兰冷笑,“你们两因为东方惨案,一个不惜杀害全家骨肉,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别一个呢,抛夫弃子,沦落它乡!还要把前途坦荡的其它三君子全搅进来,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啊?以至于灭了东方家全族,只剩一个若希儿?”

东方楚一声长叹。

“我看过萧夫人的日记,杀伐决断,心思缜密,间或有些东方惨案的草灰蛇线。

我再也想不到,东方惨案的主谋,竟然会是个女人!”桑卫兰在诱他开口。

人总爱诿自身的过,论他人的错,想必说起他人来,话题会多一些吧?

“我纵然无德无能,”东方楚不屑地冷笑,“也不至于下作到,把全部过错推诿到女人身上。

这件事,细论起来,我们两个都有责任。”

“到底是为什么?”桑卫兰追问,“为钱吗?”

东方楚断然摇头,“自然不是!”

“我想也不是,”桑卫兰微微点头,“你看起来不像是爱财的人,那又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