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7页)

“这是穿给妈看的。只要不出门,我就是她的娃娃。”

“那出门的时候呢?”

“出门变化就多了。你是卡蜜儿吧,我同母异父的姐姐。你是大姐,接着是玛丽安。你领头,我殿后。你不认得我。”

“我离家很久了,而且妈五年前就没再寄圣诞卡了。”

“可能是没寄给你吧。我们还是会拍纪念照。为了这个,妈每年都买红绿相间的格纹连衣裙给我穿。我拍完就扔到火里烧了。”

她从娃娃屋的起居室里拆下一张蜜柑大小的脚凳,拿在我眼前给我看。“需要换椅垫了。妈把家里的配色换了,之前是桃红色,最近改成黄色了。妈答应带我去布店,让我也把娃娃屋的配色换过来。这栋娃娃屋是我的宝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的宝贝。这四个字像一颗圆润的牛奶糖,从她口中自然地吐了出来,她一面说一面还歪了歪头。这绝对是我妈才会讲的话。不愧是我妈妈的娃娃,说话的方式都跟她一模一样。

“布置得很漂亮。”我说着,若有似无地跟她挥手道别。

“谢谢。”她答道,一双眼睛黏着娃娃屋不放,她盯着我卧室的位置,指一指我房间里的床。“居住愉快。”她对着那间卧室低语,好像在跟看不见的小卡蜜儿说话。

我在二街和艾利街的交叉口找到维克里,街角的“禁行”标志凹了下去,他正在敲敲打打把它敲平。艾利街跟警察局只隔几条街,两排是低矮的房舍,很安静。他手里拿着铁锤,“锵”一声身体就缩一下,“锵”一声身体就缩一下。他衬衫的背后湿透,老花眼镜滑到鼻尖。

“卜蕾小姐,我无可奉告。”锵。

“维克里警长,我也知道我这样很讨人厌。我也不想被分派到这种工作。我是逼不得已的,就因为我是风谷镇人。”

“听说你好几年没回来了。”锵。

我没接话,默默看着从人行道的裂缝蹦出来的马唐草。听到“小姐”这个称谓,我心头好像被刺了一下。不知道是我不习惯这么客气的说法,还是不高兴别人讥讽我还未婚。在这一带,三十岁的未婚女性跟异类一样。

“你要是知道廉耻早就辞职了,哪还轮得到你来采访这种新闻。”锵。“乘人之危啊,卜蕾小姐。”

街对面有位老头子,手里抓着一盒牛奶,步伐只有别人的半步,他慢慢朝一幢房屋蹭过去,房屋的外壁横贴着白色木板。

“我现在的确是不知廉耻,没错。”我不介意再跟维克里多套一会儿近乎。我希望他喜欢我,一来我工作起来就比较顺手,二来他的火暴脾气让我想起柯瑞。我好想念柯瑞。“但案情曝光可以引发民众关注,对破案大有帮助。之前有不少案子就是这样破的。”

“该死的。”他把铁锤往地上一丢,转过来面对着我。“我们寻求过帮助啊,向堪萨斯市要了一位警探,看他来来去去了几个月,连个狗屁都想不出来。说什么有个疯子搭便车经过我们这儿,觉得这儿不错,就在路边下了车,一待就是一年。听他放屁,我们这个镇有多大,我敢说这些年来我一个外人都没见过。”他目光锐利地盯着我。

“我们这里有一大片林子,树高草长的。”我提醒他。

“这不是外人干的,我想你心里也有数。”

“我还以为你会希望是外人干的。”

维克里叹了一口气,点了一根烟,手爱惜地搭在标志上。“妈的,我当然希望是外人干的,”他说,“但我可不傻,虽然没办过谋杀案,可我到底不是个笨蛋。”

我突然希望自己没灌下那么多伏特加。我的思绪蒸发,抓不住他说的话,想不出恰当的问题问他。

“你觉得凶手是风谷镇的人?”

“无可奉告。”

“我保证以下内容不登报。为什么风谷镇的人要虐杀儿童?”

“有次有人报案,说安用棍子刺死了邻居家的鸟。棍子是她拿爸爸的猎刀削的。那个娜塔莉嘛……更惹人厌,她们家是两年前搬来的,因为她在宾州用剪刀戳同学的眼睛。她爸辞掉大公司的工作,到新的地方落脚重新开始。他们搬回祖父的故乡,一个小城镇,以为小城镇没有小城镇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就是坏事传千里。”

“说得好。”

“所以你觉得凶手讨厌小孩喽?尤其讨厌那两个小女孩?说不定她们得罪了他,所以才会惨遭报复?”维克里捏一下鼻尖,搔一搔八字胡。他低头看着地上的铁锤,我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正在交战:到底是要捡起铁锤自顾自地敲敲打打,还是要继续跟我耗下去。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轿车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车子还没停妥,副驾驶座的车窗就先降下来了。司机戴着墨镜,从车窗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