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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记忆中那场仪式。我亲眼见过,那是在我到这个部落还不足一个月的时候。当时我一直和女人们坐在一起。在举行大型活动的时候,他们一般都把我和妇女、孩子以及精神病人安排在一起。我左边是图潘尼-郭,她是村里最年长的女人之一。我试着问了她几个问题,她的回答我很多地方都没听懂。当时里面乱糟糟的,受表彰的男孩的父亲和叔叔最先出来,他们穿着又脏又破的裙子,还跟孕妇一样在肚子上系了根带子。他们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像病了或是要断气了一样。然后,女人们也出来了,她们头上戴着男性头饰,脖子上挂着用“杀人装饰”做的项链,生殖器部位用带子绑着一个巨大的呈阴茎形状的橙色葫芦。她们拿着男人们用的柠檬器皿,把伸进凹口里的长棍拔出来再推进去,乐此不疲,还故意弄出巨大的响声,以此炫耀绑在棍子一端、来回摆动的流苏,而每条流苏都代表一个被杀死的敌人。女人们昂首挺胸地走着,看上去很享受她们此时的角色。这时,那个被表彰的男孩和他的几个朋友跑到女人们跟前,把棍子递给她们。女人们便放下手里的柠檬器皿,接过棍子,向男人们打去,直到把他们打跑为止。
我蹑手蹑脚地进到屋里,去拿我的笔记本和香茅蜡烛。芬和内尔都是黑乎乎的一团,兜在他们各自的吊床里。回到门口,我开始记录当天我与图潘尼-郭的那番谈话。我自己都很诧异,我怎么会突然间有如此旺盛的精力来干这件事。灵感是瞬间袭来的,我把它们一一捉住。整个过程中,我只在用铅笔刀削铅笔时停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内尔说过的那种欢愉,几乎笑出声来。如果说在实地考察的时候我曾写过什么得意之作,刚才喷涌而出的那些文字可以算是最为接近的了。
在我身后,吊床上坚硬的绳子“嘎吱”响了一声。随后,内尔走了出来,在我身边坐下。她把赤着的脚搭在梯子最上面的一级横梁上。她的十个脚趾都还在。
“如果别人在工作,我是怎么也睡不着的。”她说。
“干完了。”我把笔记本合上。
“别,接着干。这能起到安神的作用。”
“我在等灵感。我觉得今天不会再有了。”
她笑了。
“好笑吗?”我说。
“你总能让我想起一些事来。”
“跟我说说。”
“是个故事,我父亲以前很喜欢讲给我们听。我自己可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他说,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我因为生气,把自己锁在我母亲的衣柜里。我把她的裙子扯到地上,把她的鞋子踢得到处都是,还在里面歇斯底里地大嚷大叫。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面都没有任何动静。‘内尔?’我母亲在外头问,‘你没事吧?’据说我的回答是:‘我往你衣服上吐口水了,帽子上也吐了,我在等口水出来呢。’”
我笑了。我看到她圆圆的脸红扑扑的,一头浓密的发丝那么任性。
“我保证不再拿内尔·斯通的童年往事来烦你了。”
“你现在都还是你父母的开心果吗?”反正我是无法想象自己有这样的本事。
她笑了:“不可能了。”
“为什么?”
“我写了本书,是关于土著儿童的性生活的。”
“跟写这样的书相比,往帽子上吐点口水要淑女多了,不是吗?”
“那是。”她学着我的腔调说。她把马丁的眼镜戴上了,之前她一直把它握在手里。“国内对这本书的反应也有些过头。幸亏我躲出来了。”
“抱歉,书我还没看过。”
“你那是有原因的。”
“我应该让人给我捎一本。”
“这书在英国还没热起来呢。”她说,“好了,睡会儿吧。下面这班我来。哦,你瞧那月亮。”
天上挂着月牙,最纤细的那种,不亮的部分只露出淡淡的光环。
“昨夜我看见一轮新月,它用臂弯紧抱着旧月。13”她用苏格兰口音念道。
“所以我担心,我担心呀,亲爱的船长……”我接着往下念。
“我怕我们在劫难逃。”
“这些人从没出过海。”我接着念道,我的苏格兰口音也重了起来。
“出是出过,可是没多远。”
“等到天空变得更黑,狂风刮得更响。”
我念到这儿,她也加入进来:“海上就要起风暴了。”我一直凝视着月亮,但我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笑声。
美国人的知识面之广总能让你大吃一惊。
那之后我们还聊了些什么,聊了多久,我不很确定。反正当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接着是“砰”的一声时,我们都惊得跳了起来。芬和吊床一起摔在了地上。我把蜡烛移向他的方向,内尔则蹲下身去看他。他双眼还闭着。她推了推他,问他有没有事,他说:“每次都他妈这么费劲儿,你这个骚货。”他接着说,“赶紧打开,让我他妈的进去。”说完,他翻过身又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