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 1944年5月28日,星期日(第6/17页)

教堂建筑较长的北端形成围绕城堡底座的一部分围墙,北面的耳堂朝向停车场方向有一个几英尺的凸起,那里一度是观赏花园的一部分。在旧政权时代,伯爵拥有单独的个人通道通往教堂。在耳堂的墙上有一个小门,一百多年以前这道入口就被木板封死,涂上了灰泥,直到现在还是这样。

一个钟头以前,一位名叫加斯东的退休采石工已经进入空无一人的教堂,在那道被封死的门口底下小心地安放了四根半磅重的黄色塑胶炸药管。他插上雷管,把它们连接起来,好让它们同时爆炸,又加了一个用按压柱塞引燃的五秒钟长的导火索。随后,他把从自家厨房里拿来的炉灰盖在上面,以免引人注意,又搬来一只木椅子放在门口作额外掩护。这番工夫让他满意,随后他便跪下来对天祈祷。

几秒钟前教堂的钟声已经停止,加斯东站起来,几步从教堂的中央走进耳堂,用手指压下了柱塞,然后马上闪到一边的角落里。爆炸撼动了哥特式门拱上几百年的尘灰。但他做礼拜的时候耳堂里一个人也没有,因此没有伤到任何人。

爆炸的巨响过后,广场上沉寂了好一会儿。所有人都僵住了,无论是城堡门口的警卫,沿着围栏巡逻的哨兵,还是那个盖世太保少校,或是穿着尊贵的德国人和他那漂亮情妇。弗立克既紧张又担心,她隔着广场瞭望铁栏杆里面的动静。停车场上有一个17世纪的花园遗址,一个用石头砌成的喷水池里有三个嬉戏的小天使,浑身长满青苔,以前水就是从这儿喷出来的。在干涸的大理石碗周围停着一辆卡车、一辆装甲车、一辆涂成德军灰绿颜色的奔驰轿车,还有两辆黑色的“前驱”式雪铁龙轿车,那是驻扎法国的盖世太保最喜欢的座驾。一个士兵正在给一辆雪铁龙车加油,他用的气泵就放在城堡的一扇大窗子前面,看上去不太协调。几秒钟内什么动静都没有。弗立克屏住呼吸,等待着。

十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混在进入教堂的会众之中。牧师本人并不是抵抗运动的同情者,因此没有人通知他,想必他会很高兴看到这么多人前来参加晚礼拜,甚至会觉得有些不正常。他或许纳闷天气虽已转暖,但为什么不少人却还穿着夹外套?不过,经历了四年的艰苦日子,不少人的穿着已经变得稀奇古怪,有的男人没有外套,就可能会穿一件雨衣去教堂。现在,弗立克希望牧师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在眼下这会儿,那十个战士会跨过他们的座位,亮出他们的枪,冲进刚刚炸开的那个墙洞。

终于她看见他们出现在教堂的另一端。这些穿戴破烂的杂牌军冲过停车场,朝城堡大门冲去。弗立克的心狂跳起来,又是骄傲又是恐惧。他们重重地踩踏着满是尘土的泥地,紧握着手中的各类武器——手枪、左轮手枪、步枪和冲锋枪。射击还没有开始,他们要尽可能接近建筑物,然后再开枪。

米歇尔也在看着他们,他嘴里哼哼着,像呻吟又像叹息。弗立克知道他也跟自己一样,既为他们的勇敢无畏骄傲,也为他们的生命安危担忧。分散警卫注意力的时刻到了。米歇尔举起了他的步枪,那是一支李恩菲尔德四号I型,抵抗组织把它称作加拿大步枪,因为许多都是加拿大制造的。他举枪瞄准,勾紧松弛的两级扳机,射击。他熟练地推拉枪栓,这样武器就能立即再次射击。

枪声打破了广场上的静默。门口那边,一个警卫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弗立克感到一丝恶意的快感,这下就少了一个朝她的同志开枪的家伙。米歇尔这一枪也向其他人发出了开火的信号。在教堂门廊上,年轻的贝特朗连开两枪,听上去像鞭炮一样。他离警卫太远,手枪准确性不够,结果任何人都没打中。在他旁边的阿尔伯特拉开一颗手榴弹拉环,把它扔过高高的栏杆,落到院子里面,手榴弹在葡萄园里爆炸,可这只不过炸起了一片藤蔓枝叶。弗立克气得真想朝他们喊上两句:“开枪可不是为了制造噪音,你会暴露自己位置的!”可是,只有最为训练有素的队伍才能在开火后保持克制,理智行动。躲在跑车后面的吉娜维芙这时也开了火,她的司登冲锋枪发出的嗒嗒声震耳欲聋。她的一通射击起到了效果,另一个警卫也倒下了。

德国人终于采取了行动。警卫们躲到石柱后面做掩护,或者趴在地上,抬起他们的步枪瞄准。盖世太保的少校从枪套里拔出手枪。那红发女人掉头就跑,但她那双性感的高跟鞋在鹅卵石上一滑,将她摔倒在地。他的男人一下子伏在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她,弗立克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的确是一名军人,就地卧倒比乱跑更安全,普通百姓不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