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8/8页)
徐天左手掌摁到凳子上,右手一刀将自己的小指切下,然后迅速用围巾缠上左手,右臂将大衣抖到左臂,绕了两圈再将左手裹牢,左手处理停当,徐天再拈起凳子上切下的小指,示意给影佐。
冷汗瞬间就在徐天的额头上满布,疼痛自左手蔓延到全身,他艰难地开口:“我给你交代,谢谢你放过我和田丹还有我妈,就算是暂时的,也谢谢,从前的事我们两清。”
“不错……这样就看不到血。”
“大衣是黑的,浸透了也不显红色,再说我是红色盲,撑到医院之前还不会晕。”
“比十年前有血性了。”
徐天笑容苦涩,“有血性我就不会向自己动刀子,我是个没出息的人,孝敬母亲娶田丹为妻就是全部了,没别的想法。我可以走吗?”
又一阵疼痛席卷了徐天,影佐不说话了,徐天收起断指,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书院里热闹依旧,根本没人察觉这桌发生的事情,更没人知道这个面容清瘦、看着普通的青年男子刚刚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
影佐看着徐天消失在大门口,他用那把带了些许血的刀在八宝糕上切了两下,刀子变得光洁如常。徐天脚步踉跄地从书院出来,不见田丹,他四下转了一圈,急了,哑声嘶喊:“田丹——!”
田丹坐在停在拐角处的车里,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书院大门,只能看到车前的长谷和几步之外在墙角守住的便衣。长谷吹了声口哨,示意田丹就在自己右手边的车里,徐天朝两个便衣走过去,一个便衣一拳打到他胃上,刚才的疼痛仍未退去,却又受了一拳,徐天蜷着身体后退了几步。他摇摇晃晃着再次向长谷走去,另一个便衣飞起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田丹只能看见长谷嗜血的兴奋,却看不到正在她几步开外的徐天。
影佐和便衣从书院走出来,徐天弓着身回头,看着影佐,影佐向长谷挥了挥手。
徐天跌跌撞撞地走到车边,一把拉开车门,死死抓住田丹的手,徐天额头上冷汗涔涔,嘴唇煞白,抚着田丹的头发喃喃道:“没事了,我们走。”
田丹被他捏得生疼却挣脱不开,徐天就这样拉着田丹消失在影佐视线里。徐天一路抓着田丹的手,走得很快,田丹几乎跟不上,他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脚步渐渐慢下来。田丹挽住他的胳膊,看着他的面无血色很惊慌,“大衣穿起来。”
“不冷。”
田丹浑身还哆嗦着,“我冷……”
“别怕。”
田丹眼中噙泪,“我怕再也看不见你,其他的我都不怕。”
“不怕他们?”
“不怕,我恨。”
徐天看着围巾上渗出的血迹,他眼前一黑,挣扎着走到河边护栏上靠着,犹自坚持着,“你和影佐怎么说?”
“你要我说的,去年11月15号我们在四川路碰见,你来天兴听评弹,我托你回家看爸爸。”
徐天欣慰地看着田丹,“你记性真好。”
徐天低着头,看见血从大衣摆一滴一滴下来,滴在路面上,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为什么一个人去找影佐?”
“昨天下午料啸林说查出我是共产党。”
“你是?”
徐天咬着下唇,迫使自己清醒,“……不是。家里有你和姆妈,走投无路我只好去找影佐,以免连累你们两个。”
田丹的泪奔涌而下,“你这个人!你一声不吭不准备回来了!”
徐天笑着将她的眼泪抹去,“老天长眼,料啸林竟然死了,看样子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影佐。”
“说不定你是想多了……可能他根本没查到啥。”
徐天的身体来回晃着,“他查到一些影佐不知道的,是我运气好。”
田丹慌忙扶着他,“怎么了?”
“没事我头晕……”
“前几天叫我搬走,就是因为这个?”
“……就算这关我过了,以后也过不去。”
田丹拉住徐天断指的左手,眼神惊恐却笃定,一字一句地说:“你听好,日本人是我的仇人,不管以后怎样,我哪里也不去,同福里是我的家,我是你的人。”
因为停下来,血从大衣摆滴到地上越汇越多,徐天彻底晕了,身子摇摇晃晃,眼神飘忽,听见田丹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听到了吗?”
徐天喃喃地说:“听到,同福里是我的家,我是你的人……”
田丹破涕为笑,“你又糊涂。”
话音未落,徐天双脚一软坐到地上,田丹这才看到血,继而发现大衣和里面的围巾都是血。
田丹掩住嘴失声喊道:“哪里来的血!徐天?”
徐天勉强挤出一个笑安慰田丹,“没出息透了,见到血就晕……”
徐天连疼带晕彻底歇菜,他软在路边,看田丹跑到街心来回呼喊招车。徐天靠在栏杆上,心里一松,顿时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