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第10/14页)

  出来却胡门时,一名内侍迎上来道:“你们是赵国使臣么?太后请几位到咸阳宫相见。”

  太后即是当今秦王的亲生母亲江芈,也是秦国的实际掌权者,人称宣太后。这位宣太后行事任性,常常令人瞠目结舌。某一年,楚国攻打韩国,韩国早已经臣服于秦国,便派使者尚靳向秦国求救。尚靳是韩国有名的辩士,口才出众,到咸阳后,用一番唇齿相依的道理说服了秦昭襄王。秦昭襄王预备出兵救韩,宣太后却不同意,还将尚靳召进宫中,让他当面解释。尚靳又将韩、秦两国“唇亡齿寒”的大道理说了一遍。宣太后道:“本太后当年侍奉先王,先王一旦把大腿压在我身上,我就觉得沉重无比,疲惫不堪;但先王将全身都趴在我身上时,我反而觉得很舒服,这是什么缘故呢?其实是后面那种姿势对我比较有利。现在秦国去救韩国,兵不众粮不多,不足以解救韩国。但若真要兴师动众的话,我们秦国日费千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①”语惊四座,口齿伶俐的尚靳非但无言以对,还当场流下了眼泪。由此可见宣太后之为人何等放纵。

  ①此话原文为:“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也;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今佐韩,兵不众,粮不多,则不足以救韩。夫救韩之危,日费千金,独不可使妾少有利焉。”宣太后以性爱动作为喻言国家之“利”,于史绝无仅有。清人王士祯评论道:“此等淫亵语,出于妇人之口,入于使者之耳,载于国史之笔,皆大奇。”

  蔺相如料想宣太后忽然召见,必定与和氏璧有关。他不欲再起风波,推谢道:“臣刚刚拜见过秦国大王,正要回驿馆为迎璧仪式做准备,不如改日再去拜见太后。”

  白起为相国魏冉从士卒堆中发掘,是坚定的太后一党,冷眼喝道:“太后召见,岂能不去?”喝令士卒拥了蔺相如几人,强行带来咸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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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咸阳宫位于咸阳城北的二道原上,地势高爽,南临渭水,北倚高原,居高临下,控制全城。这座王宫布局严谨,仿效天上的紫宫而建,宫门四开,如天子星再现人间。

  蔺相如等人被带到一座名叫“六英之宫”的台榭。内侍命余人留在殿外,只带蔺相如一人进去。

  赵奢生怕宣太后心存歹意,忙道:“我既是副使,也是蔺大夫的贴身侍卫,一定要在蔺大夫身边。”

  他的兵刃已在宫门处被侍卫缴去,内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大约见他有忠心护主之心,便点头同意。

  这处六英之宫其实是一处寝殿,两边的墙上绘着彩色的壁画,正首的方形大帐中放着一具象牙床榻,床榻上半躺着一名紫衣妇人。一名年轻的彩衣男子正伏在妇人的脚下,为她轻轻捶腿按摩。那男子面如白玉,眉若翠羽,齿如含贝,活脱脱的一个美男子。

  内侍上前禀告道:“太后,赵国使臣到。”随后通报了蔺相如的官职和名字。

  那紫衣妇人正是江芈,她已年过六旬,但因为长期生活优裕,驻颜有术,迄今发如乌漆,没有一根白发,看起来不过四十来岁模样。

  江芈闻报,挥手命那彩衣男子退开,坐起身来,问道:“蔺大夫手中捧的可是和氏璧?”蔺相如道:“正是。”

  江芈笑道:“你能捧着和氏璧进去章台,还能捧着它出来,看来是真有几分本事了。”蔺相如道:“臣没有什么本事,全因为秦国是守信之邦,秦王是守信之人。”

  江芈登时“咯咯”大笑起来,道:“秦国是守信之邦?这话本太后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趣,当真有趣。”

  蔺相如和赵奢见她言行随意,对秦国的声誉似乎并不如何维护,颇为惊骇。

  江芈道:“蔺大夫,你这就将和氏璧取出来,让本太后好好看看。”

  蔺相如心中有所犹豫,迟疑不答。

  江芈笑道:“怎么,你怕本太后看过和氏璧后会不还给你么?你身在秦国,不过是刀俎上的鱼肉,我若真要强行占有,你又能奈我何?难道还要把你在章台大殿上对付秦王的那一套又重新搬出来么?你前后左右都是我的人,怕是你没有机会举璧撞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