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后(第12/13页)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既然并未宣誓护卫字面上的公正,既然罪恶的源头并非那个男孩,既然无论是罪案的策划或犯罪冲动都不是出自他本人,既然就广义来说,他是悲惨环境的受害者——就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雷恩凝望着池面静谧的波纹和悠游的黑天鹅。“从一开始,甚至在我读到大纲之前,当我以计谋是由成人构思的假设为基础进行调查时,我就预测到可能还有一次谋害路易莎的行动。为什么?因为,由于前面两次都不是当真的,由于哈特太太的死才是主要的目的,根据逻辑,阴谋者应该会再安排一次以路易莎为对象的‘企图’,以加强杀人动机是针对她,而不是针对她母亲的假象。倘若这名新的阴谋者真的要杀死路易莎,我怀疑这第三次企图可能当真会致命。无论如何,我相当肯定会有另一次行动。

“当我在烟囱墙上的秘洞里找到一试管的毒扁豆碱——这个计谋中还没有被用上的毒药,想法便得到证实。基于两点理由,我用牛奶取代了毒扁豆碱:以防万一,并且给杰奇一个机会。”

“恐怕我不太理解怎么——”布鲁诺开口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们,我在什么地方找到大纲的原因。”雷恩把他的话挡了回去,“等到你们了解,就太迟了。你们会设陷阱,当场逮住他,把他缉捕起来。我要用什么方法给他一个机会?就是用这个方法。我找到手稿时,发现里面不止一次说明,无论如何,绝对没有要毒死路易莎的意思,这一点一再重复,正如你们所读到的,那里面说不要杀死她。因此我用一试管无害的液体取代,让杰奇有机会实行大纲上的最后一项指令,即对路易莎进行第三次假下毒,而不造成任何恶果。我很确定他会不顾一切地遵照大纲的指令做到底。我问自己:等他依照大纲的指示对脱脂奶下毒以后,他会做什么?大纲对这点并未完整说明,Y只说他会或者引起她注意脱脂奶不太对劲,或者用某种方法避免路易莎喝下去。所以我在旁边观察。”

他们俯身向前,神情紧张。“他做了什么?”检察官轻声问。

“他从窗台溜进卧室,拿着他以为装着毒药的试管。据我所知,大纲要求在脱脂奶里滴十五滴毒药。杰奇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整支试管的毒药都倒进了玻璃杯。”雷恩停下来,沮丧地望了一眼天空,“这看起来很糟糕。这是第一次他故意不遵照大纲的说明。”

“然后呢?”萨姆粗声问。

雷恩疲惫地望着他。“虽然计划中指示,要在路易莎喝下去以前引人注意奶中有毒,但他并没有如此做。他任由她喝下去,事实上,我看见他从窗台外偷看,而且,看见她喝下脱脂奶以后没有任何痛苦挣扎的表现,他脸上有失望的表情。”

“上帝慈悲。”布鲁诺大为震惊。

“不是位很慈悲的上帝,”雷恩沉重地说,“起码对那个可悲的小家伙不怎么慈悲。此时我的问题是:杰奇会做什么?确实,他在好几方面都没有服从大纲的安排,而现在大纲已经结束了,他会就这样罢手吗?如果他到此为止,如果他没有再企图毒害路易莎或任何人,我下定决心绝口不提他的罪状,佯装无法破案,从此退出这出戏,这样这个男孩可以有机会改邪归正。”

萨姆巡官的表情很不自在,布鲁诺瞪着一只搬了一小片干叶子,忙乱地沿着小土丘爬上去的蚂蚁。

“我看住实验室,”雷恩的声音毫无生气,“那是杰奇可以取得更多毒药的唯一地方——如果他需要的话。”他稍稍停顿了一会儿,“他需要。我看见他潜入房间,刻意拿下一个标明有毒的罐子,装满一支小瓶子,然后离开了。”

雷恩一跃站起来,用脚尖踢起一团泥土。

“杰奇给自己定了罪,两位先生。对流血和谋杀的欲望已经深植于他的脑袋。当时他已经开始根据他自发的意念,跨越现成和特定的指示——事实上,违背了大纲。这时我知道,他已经无可救药。如果不引人怀疑地活下去,他会一辈子都是社会的害虫。他不适宜再活下去,同时,如果我告发他,继之而起的,将是一个社会报复十三岁大男孩犯罪的惨烈局面。至于他所犯的罪,最后分析起来,其实是社会本身的……”雷恩沉默不语了。

等他再度开口,语气已然不同。“整个悲剧事件,你们可能会说,正是Y的悲剧——正如他所自称的。约克·哈特以写作小说的意图计划一起犯罪,却在自己孙子的心里创造出一头自我毁灭的怪物,后者把计划承接过来,一步步实践到叫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甚至远超过Y在小说里的意愿。当那个孩子死亡时,我选择演出众人中的一角,仿佛我也被这悲剧吓坏了——而不揭露他的罪状。揭发能对谁有好处吗?对所有关心他的人来说,永远不公开这男孩的罪状是比较好的选择。如果我当时揭露他的罪状,在你的上司和新闻界都在叫嚣要求一个结果的时候,很自然你会将事实公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