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南瓜王国(第17/31页)

葆拉边走边发出感慨,踏着轻快的步子走进小公园里。公园里有小巧的滑梯,还有秋千。

“孩子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他们大概以为这个巴掌大的小岛就是整个世界呢。”

葆拉说道。

巴纳德心想:这是不会有错的,我自己也是一样。名牌高中、名牌大学,与未来的国家精英们装腔作势的对谈,曾以为这些就是世界的全部了。可是,真正的世界不知道要大上多少万倍,绝大部分都是由神秘未知的东西构成的,要想了解它并不容易。

如果这个小岛一味地发展下去的话,它会无可避免地沦为这样一种形态:要想在岛内实现完全的自给自足,那就只能是将一个城市所需的所有设施全部缩小后,在岛内一应俱全地配齐。如此一来,这个岛终将与世界隔绝,走向迷失。

葆拉穿过公园,走下路基,一脚踏进杂草里。顺着她走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座紧挨着公园的玻璃温室。温室的前面杂草丛生,可葆拉全然不理会,径直蹚过杂草,把脸贴在玻璃上往里面窥探。

巴纳德也追了过去。

温室里面黑乎乎的,幸好另一边还有路灯,黄色的灯光勉强照进温室里。

由于光线不足,看不清温室的里面栽培了什么东西。可是,仿佛和室外的杂草惺惺相惜似的,紧靠玻璃棚的内侧开了一株白花。

仰头望天,只见当空一轮满月。满月散发出的白色光芒也倾洒在这株白花上。

“这朵白花和温室外面的杂草,它们都好可怜哦。”

葆拉抬起头,转过身子说道。

“为什么呢?”

巴纳德问。

“难道不是吗,它们被玻璃隔着,没法在一起了。”她答道,“假如温室里面的这朵白花爱上了温室外面生命力顽强的杂草,那会怎么样呢?”

葆拉向巴纳德发问。巴纳德没有吱声,因为他还没明白问题的用意。

“这朵白花要是想和外面的杂草在一起,就得离开温室,可它到了外面就会被冻死。而杂草一旦进了温室,也肯定会因为热得受不了而枯萎的。可是,白花和杂草就像现在这样,尽管隔着玻璃,但却挨得很近,永生永世地不离不弃。它们一生都只能隔窗相守了,这就是它们的命运,因为它们毕竟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接着,葆拉哼起了歌曲“贴面”[7]中的旋律,在狭小的公园里转着圈跳起舞来。她的脚在地上轻快地点着,一连转了好几圈,弯腰,再挺胸,然后又朝着相反的方向旋转。她这样跳了一会儿后,喊也似的说道:

“听我说,刚才真不该看那种片子,要是弗雷德·阿斯泰尔[8]的歌舞片那该多好啊。甜甜的音乐配上爱情故事,连回味都是甜的……”

换个片子,也未必就能摆脱掉“V605,PUMPKIN”这几个字吧。

巴纳德一时举棋不定了,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该不该说出口。这时,葆拉停下了舞步,朝巴纳德款款走来。

“巴尼,你没有感觉到痛苦吗?”

巴纳德被问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痛苦的感受当然是有的。可是,一下子发生了太多的事,自己已然被搞得晕头转向,连这会儿是否感觉到痛苦都说不清了。

经过一番前思后想,他终于想通了。

“你一定感觉到了痛苦,可我也一样感到了难过。”

葆拉好似不经意地说着,慢慢地朝巴纳德走去,一直来到他的跟前。然后,她抬起眼睛,注视着巴纳德。她在等待着巴纳德开口说话。

“不,不是这样的。”

巴纳德开了口。随后,他一把搂过葆拉,将她抱紧,贴近她的耳边说:

“我怎么会觉得痛苦呢,我现在是幸福的。因为我遇见了你。这样的感受还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说着,他将嘴唇贴了上去。她一动不动的,任由他吻着。

巴纳德移开了嘴唇。

“这样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我自己想都没有想过,这样的日子居然会降临。现在的我是幸福的。在这个神奇的小岛上,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路旁的小邮局、温室、白色的花朵、这个夜晚的空气、涛声、月光、晚会上的奇特的灯光……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将毕生难忘。”

说完,巴纳德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

“确实,我这会儿脑袋里乱糟糟的,周围的一切都是谜,都是我所无法了解的事情。我的内心充满了焦虑和恐惧。可我还知道,今晚的一切是多么的美好。在我看来,就在今晚,就在这一刻,我终于懂得了人应该怎样在这个世界上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