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夜的底层(第14/19页)

我在那里流连许久,之后绕行会场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我想要这个美丽的小东西。我把皮包从肩头卸下放在脚边,很没规矩地膝盖一弯就地一蹲,盯着那只与视线等高的茶杯,看着一旁的卡片。上面扼要地注明了“白釉红茶碗”,没有标示假名拼音,所以我不确定该怎么发音。到底是按照音读念成“hakuyukou”,还是音读与训读夹杂。

但是光看这五个字,彷佛可以想见这茶杯的风姿。

我曾经看过能剧服装的图样集。在色彩丰富的照片旁,有各种多采多姿的服装名称。

“金红片身双色诗歌纹样厚板”【厚板是能剧戏服之一,以粗布做的小袖,多用于男角和邪神鬼畜的角色】,或“红白薄浅葱段秋草纹样缝箔”【缝箔是指刺绣与褶箔,用来表现衣服的华丽,多用于女角】,以及“绀底敷瓦桐唐草纹样侧次”【侧次是将前身与后身两片下摆用衣带相连的无袖上衣,在能剧中多用于武士、天神和唐人】等等。光是轻轻念出,心情便为之雀跃。

相对于一连串绚烂华丽的名词,这个茶杯的简单名称倒也别具风味。

我起身看标价,顶端处贴了约有小指甲尖那么大的圆形贴纸,是一颗红色圆点,表示“已售出”。

只见四个“0”并列,万的单位被挡住了,就贴纸底下略微露出的部分来推测,那个数字应该是“3”或“8”。八万我付不起,但如果是三万,不用抱着从霞之关大楼纵身跳下的必死决心也买得起。只是,付了那笔钱以后,恐怕好一阵子都得缩衣节食吧。

(我如果去打工也买得起……)大发豪语后才想起“已经卖掉了”,于是回到原点,顿时泄了气。

在现实生活中,我或许没有砸下三张万圆大钞的气魄,只有到了那个节骨眼才分晓。不过,说不定我会毅然决然地说声“把这个包起来”。可惜那个可能性已被剥夺了。

就在我又想蹲下时,背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

18

我买了一只八百圆的咖啡杯,和圆紫大师一起离开。

身为真打【日本落语家的等级从高至低依次为“真打”、“二目”、“前座】的他,穿着针织衫搭配可可色的开襟外套。

“怎么感觉你好像很烦躁。”

他用我听惯的语气说道。或许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面,我好像也这么觉得。于是,我把茶杯收进皮包里,看着圆紫大师。

“您也收到老师寄的明信片。”

“对,正好今天……”圆紫大师看着手表回答。“六点以前,我闲着没事。”

接下来,大师有三个小时的空档。

我们就这样朝着靖国大道迈步走去。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自从去年年底二十五日我的生日以后,这是我们第一次碰面。

圆紫大师边走边说:“你的头发留长了。”被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如小鹿乱撞。

“是。”我用右手轻按头发,一边微笑。本来剪得太短,所以现在也没多长。我想,到了夏天应该可以留到像小正一样的及肩长度。

“您还记得那位高冈小姐吗?”

我从头发联想到小正,脱口说出她的名字。当然,接着打算请教“书本颠倒放事件”。

“记得,高冈正子小姐,是个很有特色的人。”

圆紫大师曾经在藏王跟她一起走过一段路,也交谈过。(详情请参闻《空中飞马》的《胡桃中的小鸟》)

“对,可是,”我眼前浮现小正大骂“你这大嘴巴”的嘴脸,一边感到好笑一边暗想应该先闲聊几句,于是行云流水地继续说:“……说她古怪还真古怪。”

“噢?”

“她不肯把星座告诉我。我是指处女座或双子座的那种,很无聊吧!”

圆紫大师打趣地摸着脸。

“你们同年吗?”

“您也这么想对吧。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她跟我不同年所以不肯透露,可惜不是耶。我们聊过二十岁成年礼的话题,所以我知道她跟我同年”

圆紫大师的表情益发觉得有趣。我说:“她这人真的很莫名其妙。”

圆紫大师愉快地缓缓说道:“让我来猜猜她的星座吧。”

“咦?”我驻足反问,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19

一辆白色高背车从后面驶来,车上堆满了书。

我们紧贴着大楼的茶褐色磁砖壁面,躲开车子,手轻触着墙壁,感觉很温暖,我们俩好像并肩罚站的学生。

“让我来猜猜高冈小姐的星座吧。”

圆紫大师维持那个姿势又说了一遍,脸上依然笑咪咪的。

“可是,那种事……”

怎么可能猜得到……,我把下半句吞回口中,然后抱着“好,我倒要听听看”这种充满了不信与好奇的语气说:“……那就麻烦您了。”

圆紫大师发话:“星座的算法,是从某月横跨到下个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