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13/14页)

美惠子轉向這邊,似未發現高志。高志舉高一手揮動數次。

人太多了,美惠子的身影若隱若現。

突然,美惠子的臉孔僵住,似在害怕什麼?

已經到達可以出聲叫人的距離了。高志舉起一手揮動,美惠子終於注意到了。

「沒讓妳等太久吧!」高志來到美惠子身旁,說。

有人拍肩頭。

回頭一看,是老糊塗狗。

高志全身一懍。正面人群中出現搭檔的刑事。

看著美惠子。她眼眶裡含著淚珠。

「不會是妳吧?」

「不錯,是我。」美惠子輕輕搖頭。「因為你為了別的女人想殺人,根本不管我,因為你還喜歡那女人!」高志想說:妳錯了。但,肩上的手很重!

他只好對美惠子微笑,他知道,有些事即使告訴美惠子,她也不會了解的。伸手拭掉美惠子滴落的淚水。

「我也喜歡妳。」

老糊塗狗放在肩上的手往下滑。搭檔的刑事也接近。

「你不必恨這位小姐。」「從第一次見面,我就看你不順眼。」「我也一樣。我從未想到自己會被耍得團團轉,都差點死心回警視廳了。」「我只是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像你這種人實在可怕,我都嚇出一身冷汗了。」 「大貫還活著嗎?」「腦漿迸散的人,不可能活著吧!」 高志微微頷首。

「頂多進去五年吧!你有一位好律師。」 「律師?」「遠山小姐會替你辯護。」高志伸出手。他想不起遠山葉子的容貌。

他再次告訴自己:只是依自己喜歡的方式去做。至於結果如何,他不恨任何人。無論再短也好,終究是依自己喜歡的方式活著。

他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

手銬反射著早上的陽光。瞬間,高志揮開老糊塗狗的手。刀子……一瞬,父親的臉孔浮現在腦海,然後是五郎,垂著尾巴走近的五郎。

突然,覺得身體飄浮,緊接著臉頰碰到地面,全身不能動彈。手銬銬上手腕!

「你是用扳手殺死大貫的吧!畢竟,用刀刺人:心中還是有所牽絆吧!」 被扶著站起。

高志在人牆中找美惠子。美惠子站在面前,身旁站著刑事。

「刀子由我替你保管。」老糊塗狗拾起刀子,摺好,放入自己大衣口袋。

高志閉上眼,然後睜開,他再也沒看美惠子了。

結果,自己還是走上和父親走過的同一條路。殺死一個人判刑五年。

但,殺死岡田之事遲早也會被查出。兩個人總共也不過只有十年。出來時,我才三十五歲。

他吹著口哨——那位鋼琴師已替這首曲子命名了嗎?

「走吧!」

背後被輕推。

高志開始往前走。

老糊塗狗伸出手指,替他移開卡在手銬下的手鍊。

——完——

解說

生島治郎

有一段時期,很熱衷於喬塞?喬凡尼的作品。

這位曾進過監獄的科西嘉作家,生動地刻劃出可稱之為法國犯罪組織內幕的世界。

那是沒有美國黑社會組織那樣練達考究,也非都會風格,更非合理性的世界,毋寧是具草莽色彩、孤立離群的世界,所以,更重視義理人情。

亦即,喬凡尼以簡潔的文體適切、且毫不留情的勾勒出「夥伴」(milieu)而非「組織」(syndicate)的世界。

其簡潔的文句絲毫不具感傷,甚至有點冷酷無情。或許是岡村孝一流暢的譯筆也有關係,反正,我非常欣賞這樣的文體。

欣賞的結果,自己忍不住也在想:日本的流氓難道不能也用這樣的筆調去刻劃?

包括流浪漂泊小說在內,日本自古就有流氓小說存在,卻因為作者過度傾向於流氓社會,而描寫成任俠尚義的社會型態,導致與現實社會產生距離感。最重要的是,未能出現刻劃生動的作品!

因此,我首先想到的並非要刻劃現實的流氓社會,而是將過去的流氓社會以一種「夥伴」型態予以描述,實現喬凡尼式的風格。於是我選出在名氣響亮的流氓中,最孤立也最幻滅的國定忠治為對象,藉其左右手日光的圓藏之觀點加以勾勒。結果,完成了短篇作品《破戒的疾風》。

實際著手後才知,想呈現出像喬凡尼那樣的世界是何等困難。目前,我明明打算繼續創作這樣的作品,卻終至不得不放棄。

然後,北方謙三的作品問世後,對於我自己力有未逮之事,這位年輕人居然能輕鬆完成,不禁羨慕不已,同時也有一種歡愉——終於有人替我達成希望!

北方謙三的作品描寫的並非流氓社會,只是一則孤立的男人之故事。

假定流氓是叛逆者,是社會的毒瘤,那麼,流氓社會應該有獨特的規則、戒律存在。但,日本的流氓社會雖是叛逆者的集團,卻仍偏向過去任俠社會的戒律、規則,他們並不孤立,在集團中緊抓住呆板而陳舊的戒律、規則,未能顯示出鮮明且具個性的生活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