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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原辩护人直白地念着底稿,旁听席上掠过一阵低声的喧嚣。

“卓也没有为我们写下点什么。他就这样默默背负着一切,踏上了旅途。或许是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吧。”

陪审员仓田真理子用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柏木先生的发言是这样结尾的——要珍重生命、善待生命。就把这些当作卓也的遗言吧。我相信,那孩子的在天之灵肯定也是如此坚信的。或许正是这份坚信,才让卓也选择了死亡。”在一片寂静之中,神原辩护人说道,“回忆当时的情景会令人痛苦。真是对不起。请问,我刚才朗读的发言内容是否有差错?”

“没有。”

“您还记得发言的内容吗?”

“我一直都记得,从来没有忘记。”

再次深呼吸并点头后,神原辩护人继续说:“仅就该发言的内容来推测,在举办告别仪式的那段时间,柏木先生认为柏木卓也是自己选择死亡的。请问,这样的理解是否有错?”

证人柏木则之毫不犹豫地答道:“没有。”

“那当时您为什么会那样想呢?”

所有来场者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柏木则之身上。

“最大的理由,当然还是……”他的语气依然很平淡,“卓也那时总是闷在家里,好像正为什么事而苦恼。”

柏木则之举起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很快又放下了。

“在丧主发言中我也提过,卓也原本就是个想得很多的孩子。他有个毛病,一些大人或普通的孩子从不会深入考虑的问题,他也会非常关注,不知不觉就会钻起牛角尖。”

“请允许我确认一下。”神原辩护人看着发言稿念道,“卓也是个想得很多的孩子。”

“对,就是那一部分。”

“您述说,‘他总是会对一件事过于投人,难以自拔。’‘或许是那孩子太过单纯了吧。’”

“是的。我至今仍然是这么想的。”

“柏木卓也有考虑问题过于深入的癖好。特别敏感,热衷思考,是吗?”

“就是这么回事。所以……”

停顿片刻后,柏木则之又滔滔不绝起来。

“当时看到卓也拒绝上学,我并没太当一回事。当然,我也没有轻视,因为卓也常常深入思考一些普通孩子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小事,我想他不愿上学的原因可能源自于此。我的意思是,他会拒绝上学,未必是因为成绩不好、跟班主任合不来、和伙伴们相处不融洽等具体的缘由。卓也心中的烦恼可能更抽象,是偏向于哲学性的东西。”

“柏木卓也的烦恼或许源自他的内心,可以这样理解吗?”

“是的,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证人柏木则之话语间的气势明显增强了。

“从古至今,这样的孩子或青年和死亡的亲和性往往很高。古典文学会频频采用这种题材。我想到,怀着类似烦恼的卓也也许会被吸入死亡的黑洞。至少在告别仪式那会儿,我是这么想的。”

将手中的稿纸轻轻放回文件中,神原辩护人的手放在了桌面上。

“我想针对这种抽象而带有哲学意味的烦恼再询问几个问题。柏木先生,您和卓也就这方面的话题交谈过吗?”

证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交谈过。交谈过好多次。”

“在什么时候?”

“从那孩子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谈论这些话题了。最早大概是在他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都说了些什么?”

“关于家里养的小鸟。那是一对金丝雀,其中一只死掉了。当时,我们是从有生命的小动物为什么会死去开始谈起的。如果只是因为自己喜欢的宠物死去而感到难过,那任何孩子都会这么想。可卓也是这么问我的……”

「金丝雀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的吗?金丝雀会不会不想死呢?」

“当时是雄鸟死了,剩下一只雌鸟。卓也就问我,剩下的那只雌鸟会不会难过?金丝雀会有这样的感情吗?”

神原辩护人和他的助手们都不动声色,被告大出俊次倒是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原以为是熊猫,仔细一看,原来是外星人啊。

“我回答说,也许金丝雀不明白什么叫作死亡。但雄鸟不在了,雌鸟一定会知道。于是卓也就问我,知道‘死亡’这个概念的只有我们人类吗?我回答说,大概是这样的。”

证人摸着自己的额头。法庭里太闷热,他开始出汗了。

“我当时认为,卓也在考虑‘死亡’的同时,也同样在考虑‘生命’。那孩子从小就体弱多病,我和我妻子都担心过他会不会过早夭折。卓也本人应该也知道自己的体质不如其他孩子。他会去考虑‘死亡’或‘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顺理成章的事。也许想得太早了一点,但我认为,认真对待这些问题对孩子绝非坏事。因此,每当卓也提出这方面的问题,我都会认真思考,尽力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