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9/10页)



榜文贴出后,各大金银彩帛交引铺无不哗然。

本朝由盐铁司执掌盐政,下设京城榷货务主办盐的专卖和盐课收入,律法规定盐商必须凭盐钞运销食盐,盐钞由榷货务发放,令商人付现,按钱算请钞引,钞中载明盐量及盐价,商人凭钞到盐产地请盐。

无钞引而偷贩盐者,会被官府问重罪。

一方面由于每年发钞多少皆视盐场产量而定,是故为了获取尽可能多的盐钞份额,大小盐商之间竞争剧烈,无不极力打通盐铁司和榷货务的层层关系,又或使尽其他法子。

另一方面不少沿边郡县从事贩盐者少,造成积年滞钞不用,这些偏远郡县更需要日常用物,有眼光敏锐的客商看准了机会,便解运粮食物品到边州,易换盐钞,往往一趟有数倍入息,得钞后有的直接去盐场支盐,有的则把盐钞卖掉换取现钱。

由此,通过贱买贵卖盐钞来谋利的交引铺便应运而生,但凡官府设立了榷货务的地方,都有家财殷实商人开设的交引铺户,其数量之多,规模之大,交易之频,涉额之巨,又以举世繁华成行成市的京城为最。

白府的书房里,逢朔望日例行的议事已经进行了半个上午。

白世非几乎没怎么说话,眉宇微凝,似乎在专心倾听属下的汇报,然而带点迷离的眼神又仿佛灵魂早已出窍,只徒留肉身在此而思绪不知所踪,可是,每到邓达园想轻声提醒他时,他却又会忽然开口问一些要害之处,这反常之态使得在场众人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小心应对。

要务商议完毕后,有管事终于忍不住疑惑道,“官府为何在此时突然宣布收购交引?此前还毫无风声,实在令人费解。”

此话一出,当即引来其他人的附和。

“上一次官收交引还是在天禧五年,距今已有十年。”

“那次是因为交引铺的行会牵头,几家老字号联手垄市,压买抬卖盐钞,朝廷认可盐钞为币,与铜钱、铁钱和会子一样公私通用,交引铺联手抬市会大大不利于京师国库和各地官府的收入,自然不能等闲视之,故而被迫设官拨钱平市,使交引铺不得为轻重。”

“难道说事隔十年,盐钞又次被断了货市?”

一时众说纷坛,颇多猜测,最后还是议而无解,渐渐便起身散去。

直到最后一名管事也离开之后,白世非才侧首望向邓达园。

“各大冲要州府官员的变更进行得如何了?”

“已按原定计划大体完成,只个别比较棘手的职缺还需一些时日才能安置上去,不过这对朝中的权力牵制不会有过多影响。”

白世非点点头,想了想,“那知秦州的薛奎而今怎样了?”

“薛大人自往秦州上任后力求节俭,不但教当地百姓改良耕作方法,而且大力促进与党项及其他族人的榷场边贸,又务求开源节流,据说秦州已积存粮食近百万石,税入过千万缗,又核查出州民隐瞒不报的田地数百顷,收缴田租几万石。”

施政收效如此之大,想来薛奎在秦州定深得民心。

白世非挥了挥手,邓达园躬身退下。

以指间轻揉眉心,有些不堪疲倦。

晏迎眉与庄锋璿已从山上回来,知道他曾在饮绿居一宿未出后,她愤而责怪,“你到底想怎么办?”

他无言以对,自己也万般无奈,一向千杯不醉的他那夜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喝醉,第二天醒来便知道事情要糟。

原本担心得要命,以尚坠的性子说不得会对他恨之入骨,哪怕一时间不会想到与他恩断义绝,也免不了要闷在疏月庭里一月半月不见人影,没曾想平日性子刚阿不折的她真个事到临头时,竟没有闻风起浪,只自始至终一如寻常,也就那般待他冷淡以对而已。反倒是晏迎眉为她动了气,从回府后便怒而不允她再出疏月庭,他已经好些天没再见着她。

她越表现得成熟,他心里就越觉得有些把握不住的慌乱,与其问他想怎么办,倒不如问那磨人的丫头到底想他怎么办,便要他摘下天上星,掬来蓬莱水为聘礼,他也会费尽心机办到,可是她肯不肯登上八人大轿嫁给他呢?

“公子。”有人轻唤。

白世非恍然回神,抬首望去,不知何时邵印已走进房来,而在他身后恰巧有一道灵致的身影挽着裙摆从书房门口奔掠而过,那一刹白世非几乎想站起来,强按下心头冲动,他问,“什么事?”

“府外有位法号真明的师太求见大夫人。”

白世非一怔,“什么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