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蘑菇封神(第14/15页)
猎林队的追击有所迟缓,血蘑菇才得以喘息,带着手下金匪翻过荒草顶子,一头钻进了野猪鼻子沟的山洞。那一带洞窟重叠、孔穴交错,幻如迷宫,存在多个出口。猎林人迷信鬼神,不敢追入深山古洞,天黑之后,便在荒草顶子的密林中宿营。众金匪惊魂未定,仍想继续逃窜。血蘑菇却转上一个念头,他三岁上山落草为寇,没什么国难当头的意识,不过他也恨极了小鼻子,自从日俄战争以来,日本小鼻子没少祸害东北老百姓,更恨给小鼻子卖命的猎林队。血蘑菇打一生下来就不受待见,从小落在土匪窝,家里人都不愿意赎他,当上土匪以来,又背了“扒灰倒灶、横推立压”的恶名,所以他心里一直憋着口气。他寻思:以前常听干爹迟黑子说,祸害老百姓的都叫贼匪,劫皇纲、盗御马、玩娘娘,那才够得上英雄好汉。我干爹和我老叔,虽也顶个匪号,可是一贯锄强扶弱,白山黑水间的老百姓提起来,哪一个不挑大拇指?我这辈子东躲西藏,没干过几件像样的事,这一次下山砸窑扑了个空,又被猎林队追得如此狼狈,将来去到九泉之下,有什么脸见我干爹、见我老叔?倒不如趁机干他一家伙,露上一把脸,扬一扬我的名号,才不枉在绿林道上走这一遭!
荒草顶子上冰天雪地,树梢上挂满了几尺长的冰凌,猎林队在宿营的地方点了篝火取暖,留下两个放哨的守夜,负责给火堆添柴,也防备有人偷袭。因为天太冷了,各人身边只带短枪,长枪都架在火堆旁,以免冻住了难以击发。猎林人个个嗜酒如命,整天半醉半醒,喝完酒裹着兽皮蒙头大睡。为首的莫老盖也是一时大意,以为猎林队守着篝火,枪都在火边烤着,至少有一半可以用,纵然金匪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胆,敢摸着黑找上门来偷袭,手上的枪肯定也冻住了,那又有什么可怕的?怎知当天夜里冷得邪乎,等到黎明之前,天色将亮未亮,正是鬼龇牙的时候,猎林队的篝火已经熄灭,守夜的也都打上盹儿了,血蘑菇这伙金匪突然围了上来,猎林队猝不及防。这又是一天当中最冷的时候,篝火灭掉之后,连枪栓带枪管子全冻住了。日本人占据东北以来,夺取了张作霖设立的奉天军械厂,改为关东军野战兵器厂,猎林队手上的长短枪支,都是这个兵工厂造的,关东军配发给他们的枪油,也是装在铁盒里的日本枪油,并不适应高纬度地区异常寒冷的气候,气温一旦降到零下四十摄氏度,枪油就冻得跟铁疙瘩一样,拿刀子剜都剜不出来,所以涂抹过枪油的枪支很容易冻住,哑火、卡壳是家常便饭,揣在皮袄中也没用。关东山的金匪却有一件法宝?老母鸡油,下山抢来老母鸡,炖汤时撇出上边一层黄澄澄的鸡油,存到空心牛角中。在极端寒冷的情况下,老母鸡油也会凝固,但是冻不硬,抠下一小块在手心里一焐就化了,提前用它擦拭枪栓、弹仓等部件,并将一粒粒子弹搓得油光锃亮,可以确保枪支在严寒中正常射击。猎林人的枪法再好,搂不响的枪也不如烧火棍子好使,又让金匪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慌了手脚,没一支长枪打得响。有人身上带着日军的“香瓜手雷”,手忙脚乱地扔出去。因为小鼻子的手雷投掷之前,不仅要拔掉拉环,还得使劲儿在硬物上磕一下,才能打着缓燃火药,出于保险起见,撞击这一下的力度必须足够大,通常是往自己的头盔上撞。猎林人头上都是皮帽子,便在枪托上钉了一块铁皮,专门用来砸手雷。这时候被打蒙了,拉环都没拔就往外扔,结果没一个炸得响的,包括首领莫老盖在内,全死在了乱枪之下。血蘑菇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上一次还是收拾厌门子那伙人,心里才这么痛快过。不仅是他,其余金匪也觉得干了一件大事,恨不得让关外的老百姓都知道。
猎林队在荒草顶子上全军覆没,震动了整个伪满洲国,关东军都以为是抗联大部队干的,东北老百姓也觉得是抗联打的埋伏,没人相信是金匪所为。有一次血蘑菇带人下山买粮,途中在一个大车店落脚。大车店里鱼龙混杂,进进出出都是跑江湖的、做小买卖的,堂屋里摆着桌子板凳,不少人坐在那儿喝酒吃面。血蘑菇要了一盆大酱汤、一盘咸菜疙瘩、六七个烤饼、两斤烧刀子。几个人埋头吃饭的时候,听旁边那桌有几个人喝多了,低声议论此事,说猎林队在荒草顶子遭到伏击,全让抗联整死了,太解恨了,就得这么整,整死一个少一个!血蘑菇少了个眼珠子,耳力却格外出众,旁边那桌人说的话,一字不落钻进他的耳朵,但听其中一个歪戴狗皮帽子的说:“可不咋的,还是抗联厉害!”血蘑菇气得够呛,绿林道上的人不在乎掉脑袋,只怕传歪了名号。他忍无可忍,压低帽子挡住那只瞎眼,转过身来说:“老哥,你听谁说是抗联干的?我咋听说是金蝎子所为呢?”东三省沦陷以来,到处是便衣队的眼线,谁敢说反满抗日的言论,一旦让他们听见,拉走就给毙了,还得割下人头,挂在电线杆子上示众。其余几个人自知酒后失言,都闭上嘴没接血蘑菇的话,只有那个狗皮帽子还借着酒劲儿嚷嚷:“你快拉倒吧,谁还不知道金蝎子啊?就那个一肚子坏水的金匪头子,贩过大烟、掏过坟,烧杀抢掠啥缺德事儿没干过?当年让马殿臣追得屁滚尿流,就这包蛋,能有那个胆子?你瞅着吧,这小子蹦跶不了几天了!”